长夜将阑(93)
庆喜道:“那……”
源尚安温言道:“我去见李公公一面。”
庆喜简直要喜出望外,他原本还想着带着太医来好言相劝,若源尚安是个识相的自然好,若他敬酒不吃那就只能上罚酒。他只觉那些所谓的文人风骨都是些装出来的虚架子,真教训一番就都老实了。
如今看来这人倒是很识时务,也免去自己一番功夫。
庆喜笑道:“那往后小人和二公子也算是同僚了。”
源尚安只笑不应,随着人一并进了李应蕖的卧房,拜道:“多谢公公挂心,下官不过是寻常旧疾,无甚大碍。”
李应蕖一听到他说话就高兴,嘴角止不住地抽动,他命人退下,又拍了拍身侧的莲纹坐垫:“坐、坐过来故卿,别这么生分。”
源尚安道:“公公厚爱,下官实在惭愧。”
“你当得起、你当得起,”李应蕖道,“故卿,你知道么,你这样的人,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来。”
源尚安却摇了摇头,固执不肯接受:“还请公公不要这般赞誉下官,下官着实担当不起,惶恐不安。”
李应蕖嘴角动了动,他几次三番示好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源尚安的一再拒绝。他也是被一群宫女太监捧着伺候着久了的人,如何忍得了受人冷遇。
是以他立马变了神色,眼含凶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抬举你,你却跟我玩假清高的把戏!你别以为自己当真了不得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想杀你易如反掌!你别不识好歹!”
岂料源尚安闻言之后,竟是眼含热泪抬眸望着他,不可置信道:“原来公公方才这样待我好,都只是诓我一场,是吗?”
李应蕖一愣。
源尚安含着泪珠,一副苍凉模样,还真把李应蕖唬住了,以为那番话当真伤了他的心。
殊不知这人的肚肠源尚安早就看清楚了,他在心里发笑,拿捏一个色鬼何其容易,比他在高纫兰跟前小心翼翼虚与委蛇要容易太多了。
一切都可以被他当做武器,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他不会介意。因此他可以和乔沐苏化敌为友,可以和源素臣私下结盟,可以和乌野维持面上和气,亦可以向高纫兰暂且低头臣服。
……这千百般刀兵之中,或许也可以……包括姿容。
源尚安垂下眼帘,任由泪滴滚落,轻声道:“时人都以为我跟随高纫兰多年深得信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只有我知道,他不过是把我当做一把害人的刀,稍有不顺便将我当做发泄的靶子。我熬了这么久,自以为能捡回来这条命已然是侥幸,没想到公公还能如此赏识我……”
“可是我也害怕啊,高纫兰曾经也说过那么多好听的话,我早就已经心灰意冷。方才我本以为公公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不曾想、不曾想……”
话及此处,源尚安才伸手缓缓抹泪:“罢了、罢了……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奢求罢了……这世上终究无我知心之人,也无我立足之地。”
“既如此,那也无须劳烦公公动手,不如……”
源尚安眸光一转,看向手边的烛台,李应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他拔了蜡烛,就要将尖端刺入心口。
李应蕖哎呦一声,连忙上手去夺。好在源尚安本来也是假意演戏,那烛台一把就被李应蕖抢来丢在了一边。
“……好好好,乖乖,你可别这样,别这样吓我,”李应蕖道,“方才那些混账话我不说了成不成?是我糊涂了,故卿,你别放在心上。你这是要做什么,快把我魂都吓没了。”
源尚安抚着心口,仍旧闭着眼睛不说话。
李应蕖知道他身子不好,怕是方才一下又给人气着了,连忙上去宽慰:“故卿,故卿,你别这样,我从今往后好好对你,行不行?”
源尚安却毫无反应,李应蕖着实吃了一吓,想来人该是伤心欲绝,需要好好休息,又赶忙叫庆喜带人进来,扶他回房歇着。
庆喜才把人放下,着急忙慌地要去再喊太医,却不知源尚安闭着眼睛在心底冷笑道:急色鬼,蠢东西。
第052章 蒙尘玉(三)
数日后, 收到“太后病重”和“陛下仍未上朝”两重消息的官员们忧心如焚,全挤在了尚书裴彰的府邸中。
“裴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啊, ”中书舍人杨宪道,“陛下践祚不过一月, 便对政务不甚上心,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 ”有人附和道, “我等不能眼睁睁看着国事荒废啊。”
也有人心怀疑虑, 纪闻鹤道:“陛下莫不是病了?”
“可是咱们没听到太医院有相关的消息啊。”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是啊,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总得有人出面主持朝局才成啊。”
源素臣缄默地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对此不置一词。
“各位的意思我都明白, ”裴彰叹了口气,“可是如今我这里也没有得到新消息,实在不是想有意隐瞒诸位啊。”
众人面面相觑,杨宪道:莫非宫内当真出事了?”
源素臣至此才开口道:“众位,恕我直言,太后患病恐怕只是一个托词。实际上,只怕她和陛下一样,如今已然是受制于人, 无法传递消息。”
杨宪追问:“何人敢如此大胆?”
“诸位,还请细想,如今陛下和太后身边最亲近之人是谁?又有谁能掌管后宫事务,负责他们的日常起居?”源素臣的眸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 “人选恐怕就只有那一位了。”
纪闻鹤好歹是屡次查案的人, 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内府监李应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