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稣点头：“藏哪里不是藏。”

“我以为，你说藏是隐居山林的那种。”

“那么我一定马上就被三姐发现了。”吟稣道，“我的藏，是不能让大陆上的任何一片湖泊溪流照到我的影子，不能碰触到任何一颗，即便是最微小的沙砾，不能出现在日月光辉到达的地方。幸好五姐不会追杀我，否则我真无法可藏了。”

陈锡道：“那如果你追杀T们的话，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

吟稣摊手：“但现在的情况是，即使能看到T们在哪儿，也无计可施。”

“我总觉得，”陈锡忽然道，“你们这其实挺公平的——最强大的，同时也是最弱小的。”

吟稣惊讶：“你是说我吗？”

“不是你是谁？”

吟稣摇头：“不不不，我们之间的关系本不是首尾相接、互相牵制的。我们不是掌管力量，而是代表法则。”

“但你们也有力量不是吗？”

吟稣道：“确实。但我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去想。”

“为什么？”

吟稣答：“因为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陈锡噗的一声笑出来，吟稣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实在有些莫名的滑稽。

“真的，”吟稣道，“当一个人觉得T很了不起时，T的世界就会发生一次崩塌。”

陈锡道：“我有时候寻思，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呢？你是神，你出身就高高在上，为什么你会看到你视野之下的事物？”

吟稣眨眨眼：“我明天见到你再和你说。”

“我明日就能见到你吗？”陈锡惊喜。

吟稣道：“当然，我脚程很快的。”

第四十七章

红袖军的地方管得严，吟稣这种一看就不像流民匪寇、又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肯定会遭到盘查。陈锡一醒来便想到了这种情况，忙不迭向陈月恒打过招呼后，便往城外去。

但显然，吟稣即使不能使用法则之力，与常人也不可同日而语。陈锡急匆匆地往城门跑，一个作黑色长衫装束、兜帽遮到了眼下，围巾将下半张脸全部挡住，全身上下可以说没有露出一点肉的人倏地从旁伸手拽住了T。

陈锡即便有些预感，见了T这副模样仍是吓得不清：“啊——”

吟稣轻轻“嘘”了声。陈锡这才发觉，周遭听了T吱哇乱叫的路人都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T，吟稣不知使了怎样的法子，不仅人低低地飘在空中，旁人还看不见T。

陈锡将远走的心脏落回胸口，小声嘀咕：“你也没跟我说你打扮得像个阿飘啊。”

吟稣轻笑一声，道：“先去你那儿。”

陈锡点头，快步领路；边走边目不斜视道：“你怎么还能飞呢？”陈锡自己也会轻功，但T敢保证，T们的轻功绝对不是这样的。

吟稣道：“我们不被肉身限制。”

T们说话间就到了陈锡暂住的地方。到了隔绝阳光的空间里，吟稣终于能将面上的遮挡卸下。

陈锡看着T的脚问：“……如果铺上东西隔绝地面，你是不是就能在地上行走了？”

吟稣想了想，道：“木头、毯子一类的可以。不过不用那么麻烦。”

陈锡摇头：“你若是这样，我怎么把你介绍给T们？难不成你一直只在我和我哥面前出现？那有其T人时我岂不是不能跟你说话了？”

“我去找东西。”

但陈锡离去后，其间匆忙抱来一大捆秸秆，留下一句“等我”后就又走了。吟稣站在褐黄色的“毯子”上静静等待，陈锡一去就是半天，直到日上天中才满身汗水地回来：

“抱歉抱歉！我的事有点多。”

吟稣略一点头——T有看到的能力，这一上午T的目光都随着陈锡左右忙碌的身影：“没关系。”

陈锡蹲下，将那一捆秸秆细细铺开，保证有足够面积给吟稣活动：

“我等会儿把其T几间屋子也铺好，外面屋檐下也铺一层；只是得委屈你不能走太远。”

吟稣有些局促，T下意识地想去帮忙，理智又将T拉回来——在还没铺好隔挡物之前，T的动作可能会使自己暴露。于是吟稣半抬的脚又落下了，无法缓解的局促将T的头往旁边偏，直到视线里没有陈锡那弯曲的背脊。

陈锡弄好起身，才看见吟稣一直歪着头：“……你在看什么？”

吟稣转过来头，一脸严肃：“我发现我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忙。”

“啊？”

吟稣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太久没作为人跟你们相处过。”

“但你也不是人啊！”

吟稣道：“‘人’只是一个概念，神和人不能做朋友，但人和人却可以。”

陈锡笑：“那你多习惯习惯。我带你去见大哥。”

陈月恒这些天是手不释卷、绞尽了脑汁，T现在的方子能够压制疫病的进程，但还是不能隔断病人一天天通往死亡的路。

陈锡只带着吟稣和T打了个招呼——陈月恒看见吟稣都没什么反应，足见思绪繁忙、已经入神。

“……如城现在情况不太好。”

吟稣点头：“我知道。”

陈锡带着T走进另一间屋子。石磬晚见了陈锡露出一个笑，但这笑又在看到陌生的吟稣时消失了，转为疑惑和惊讶：“陈锡，这是谁？”

陈锡道：“我朋友，T叫吟稣，今天刚到这里。”T想着吟稣也要住这儿，好歹让两人认识一下。

石磬晚闻言，对吟稣友好一笑：“你好。”但在T说完这话后，石磬晚突然低头，惊呼：“咦！”

“怎么了？”陈锡连忙上前。

只见石磬晚掏出了那颗嵌绿石头，满脸迷茫：“它……它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