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是什么(14)
“赖床了。”母亲冰冷地给他下了定义,“这是最废物的迟到原因。”
木棉如被人当头一棒,脑袋嗡鸣。
母亲踩着漂亮的高跟鞋走近他,鼻端一阵冷冽芳香。木棉呆呆仰头望着母亲,觉得母亲好高大,母亲的脸庞好遥远,只有那双冰冷的黑眸抵得他那么近。
“我姚清生下的小孩不能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犯下错误,我和你爸一直告诉你,要做一个滴水不漏的人,连准时都无法保证,你还怎么保证别的事情?”
“既然迟到了,今天这课也没必要上了,现在就回家。”
木棉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母亲,却被她关在车外。
“犯错就有惩罚,你今天自己走回家吧。”
车窗掩没母亲的脸,汽车扬长而去。
木棉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循着记忆的路返程。那条路很长,他又累又饿,幼小的身体终于撑不住倒地,摔得浑身是伤。
好心的阿姨抱起他,帮他擦拭伤口,买了食物。
“宝贝你低血糖了,早上没吃饭吗?快,把这个面包和牛奶吃掉。”
他刚要伸手去拿食物,就听见阿姨又说:“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啊?阿姨联系他们,让他们带你去医院看看?”
他忽然间惊恐极了,害怕这件事被父母知道,害怕他什么事都做不好的样子加重父母的鄙视,慌张地没碰一口面包牛奶,沿着道路继续往家的方向飞奔。
等他带着一身伤跌跌撞撞终于到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只是从报纸里抬眸,薄情地对他说:“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迟到过,也没有在任何小事上出过纰漏,全面维持着自己的优秀,织成一张严丝合缝的完美样貌。
当年短短三分钟带给他如此惨痛的教训,此刻将近十多分钟的迟到,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
讲台上,替他代班的金叶叶偏来的目光几近让他心脏痉挛。
是责备还是鄙视,或者是痛斥?
——“哎呀班长,你都替学长先守上了呀,辛苦辛苦!”忽然一团暖融融的东西来到他的身侧,用无比轻松自在的口吻开了场。
木棉顿觉惊慌,深感涂抑这种态度不妥,胸口胆战心惊地跳了几下,就听见金叶叶同样轻松的语气,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你是不是走小路结果把自己给绕晕了?哈哈哈哈哈!你和学长还挺巧的一起到了,学长,你来坐吧,我下去了!”
没有任何指斥,金叶叶甚至挺高兴的,再看教室里,同学们个个面容带笑,不见一张冷脸。
木棉愣着,直到涂抑喊了他一声才惊醒。
小狗的脸笑得很治愈,轻松改变了他深以为戒的错误。
“学长我下去了,我坐最后一排。”
他走上讲台,坐下,摊开书本,心里这才漫开一股劫后余生的颤抖。
新生刚结束军训还没上几节专业课,功课不重,晚自习只是个形式,教室里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看漫画的看漫画,就是没人在学习。
就在这娱乐的氛围里,最后一排的涂抑忽然举手。
木棉问:“你有什么事吗?”
涂抑朗声道:“学长,我想问题!”
一石惊起千层浪,整个教室齐齐回头,像石洞里不会眨眼的蝙蝠。
木棉也惊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在学习?”
涂抑瞪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疯狂点头。
木棉便走到后排,当真为他指导起功课。结果问题越问越多,木棉站酸了腿,撑了一把课桌。
涂抑抬起纯真的脸:“学长,坐着讲吧。”
木棉挑眉反问:“怎么坐?”
涂抑便刷拉一下冲出去,把教室里多出的一把椅子搬到自己身边,乖乖请:“这里。”
木棉犹豫片刻,还是坐下了。他们挨得好近,手和手之间只隔着一条缝,动作时,仿佛真的擦着对方的皮肤。
教室里的同学已经重回自己的娱乐当中,只是有几个女生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一眼,窃窃私语,一脸激动。
涂抑缠着木棉问了很久的题,木棉的余光里一直有他认真的脸。汉京大学不好考,县城教育水平较低,名额从来都少之又少,那里的学生想要得到通知书,注定会吃更多的苦。
所以这才使得涂抑更珍惜学习的机会吗?
木棉心中酸酸胀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晚自习下课后涂抑还是跟着木棉一起走,汉京大学每个学院一楼都有一面仪容镜,木棉经过那里时目光随意一扫,猛地顿住。
“学长?”涂抑跟着停下,就见木棉急退几步,退进镜子中,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衣服后面的一处污渍。
涂抑也发现了,跟过去察看:“应该是跳坡的时候蹭上的,在后腰上不明显,我之前也没发现。”
木棉喘息着,想说话,半晌没说出来。
涂抑担忧地看着他:“一点点没事吧学长?回家就可以换了,我们走快点。”
“不......”终于,木棉挤出声音,“不要。”
涂抑意识到事情没那么轻松,一下绷紧了神经:“怎么了?学长你很难受吗?”
木棉仿佛听不见他的话,脸色寸寸白了下去,呼吸已经乱了,眼尾,渗出骇人的红色。
“不要......不要变脏......不要......”
涂抑不知道污渍对洁癖者意味着什么,只是木棉的反应及其令人心痛,他像是入魔一般恐惧着那点污渍,似乎那是能一口吞掉他的魔鬼。
木棉的状态变得越来越糟,涂抑看着他喘不过气似的胸口,只想要立刻帮他解决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