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衔环(69)
“总不能是怕我对影成三人,孤单吧?”
温言被这话噎了一下,没吭声。
从进门到现在,锦桢只字不问温言为何如此狼狈。
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感念了一会儿这人的体贴。
“别介,你要不来,我现在已经在去找锦哲的路上了,”锦桢眉头一挑,决定换种说辞逼对方开口,“温公子,尽管下着大雨,这也是一年一度的月夕夜,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倘若,你知道你跟锦哲的关系只会让他的生活越变越糟,咳咳,你会怎么选?”
温言嗓音干涩,大抵是这场大雨与刚才那碗酒的共同功劳,他喉头仿佛含着把悬而不决的尖刀。
这问题问得真是宽泛又精确。
锦桢一扫对方的神色,简直就差直接把柏清河这个名字呼之欲出了。
“你找我问这种问题,那可真是问错人了。”锦桢狡黠一笑,伸出食指晃了晃,“如果是我和锦哲……哪怕前面是阎罗鬼域,我也会拽着他一起跳下去的。”
眼前人神色认真,仿佛口中说出的地方不是什么炼狱般的“阎罗鬼域”,而是人们趋之若鹜的“极乐西天”。
温言神色一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温言你啊,总是考虑的太多了,我们这种活了今日没明日的人,哪会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问题呢?”锦桢叹了口气,直到这时,他才显露出了年长几分的成熟。
“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能把柏清河那厮想成个没见过世面的纯情小伙,说白了,你喜欢他,可你在他那儿却不见得也有这么沉重的分量……”锦桢摊开手,神情无奈,“再说难听点,这年头能两情相悦一心一意到白头的何其罕见,我们见得最多的,不就是那些意意思思哭两天坟,转头就开始另寻新欢的东西?”
“更何况我们这种人,求不得长久,还不如看开点,争个朝夕的欢愉,也算不上过错。”
温言垂眸沉思片刻。
在这方面,他的经验能力为零不说,身边也实在没什么可用于借鉴的人……好不容易兜兜转转寻到锦桢这,结果劈头盖脸就被灌输了这么一通全新、甚至是与他曾经的想法完全相悖的思想,着实是需要些时间来进行思考和消化。
“你看,你又开始想了,”锦桢端起碗,仰头喝了口,“善意提醒一下,温言你若是还想跟柏清河过月夕,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伞。”
柏清河陪着一家人用过晚膳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外大雨倾盆,雨水砸落在屋顶和窗沿发出大大小小的响动,伴着阵阵惊雷,扰得柏清河更加心神不宁了起来。
柏清河先将自己呈大字形摊开在床榻上,扑腾了两下,又缩回双手垫在了脑后,有些百无聊赖地想:温言今晚真的不会来陪我过月夕吗?
虽然外面雨这么大,他确实该好好呆在屋里……
可他不来陪我过,谁会陪他一起过?
……哦对,他说他不过月夕。
可我还是想跟他过月夕。
我都送了他把匕首了,他还拒绝得那么果断。
真是好狠的心。
铁石心肠。
柏清河心下失落,唇角下拉,苦丧着脸,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咔嚓——
……什么动静?
柏清河正要凝神细听,却只余风声吹动着院内的树木,叶声簌簌,再没了其他动静。
柏清河呆在屋中静等了会儿,还是没等来其他任何异响。
只是他对自己的听力还算自信,自觉先前应当不是听错了……况且最近皇城内不太平,反正闲着也没事,还是出去看看吧。
柏清河这么想着,翻身而起,随手拿起了门边放着的素色油纸伞,撑开。
他刚踏出屋门,目光顺着方位落在院内最高的那棵槐树上,不由得神色一怔。
一道人影被半掩在了层层迭迭的树叶之间。
令人魂牵梦萦。
“怎么不打伞?”柏清河快步走到树下,扬起头,伞下露出了一张明媚的笑脸,“可别给淋坏了,快下来吧,我接着你。”
语气听上去跟哄小孩儿似的。
温言嘴唇一抿,目光闪动,下一瞬,竟是真的依言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柏清河顺势丢开了手中的油纸伞,伸展双臂,笑着将人抱了个满怀。
落下的温言将脑袋埋在了柏清河肩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密姿势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宛如饮鸠止渴。
甘之如饴。
臭棋
柏清河没问温言为什么现在才来,也没问人为什么来了却悄无声息的呆在树上,不进屋里去;他只是以这么个拥抱的姿势把人往上颠了颠,回身走进了屋。
“果然还是来跟我过月夕夜更好吧,”柏清河尾音上扬,脱下了湿漉漉的外袍后,随手将被雨淋湿而耸拉的发丝往后一撩,转身取了块干净的巾帕,站在温言身后,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对方的头发,“就是可惜这月夕的雨下得太不凑巧,我本来想着要带你去逛逛庙会的,你肯定还没怎么见识过皇城的庙会吧……结果这雨一来,好了,什么都没了……”
这话说的信誓旦旦,好像几分钟前还在担心温言到底会不会出现的人不是他一样。
温言坐在茶桌后的椅子上,听着耳边絮叨,任由柏清河胡乱揉搓他的头发,唇角勾起了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
“而且你怎么还来得这么晚,亏我翘首以盼了好久……”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柏清河低头将巾帕搭在手上,温言正巧转过脸来,两人视线相接,他率先注意到的却是对方脸颊上泛起的淡淡红晕,随后才从对方无一丝笑意的眼中品出了些别的意味:“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