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衔环(73)
“左右你也该放弃了……就当他已经饿死了吧。”
“……你!”
小柏清河脸蛋涨得通红,支吾半晌却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最终也只是愤愤地一跺脚,转头跑了。
“温言,时隔经年,我终于得到了当年的答案,”柏清河直视着温言的目光,眉眼含笑,显得坦率又亲昵,像个足够温柔、足以诱人深入的漩涡,“可是这还不够,我仍旧好奇当年那个小乞丐到底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温言,你还能……再多给我几个答案吗?”
毕方
小乞丐……他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温言脊背微弓,像是被人强行掩住了口鼻,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胸口起伏间,眼前闪过了一道道混杂着哭嚎与血泪的光影,无数人影错综交迭,仿佛又将他带回了那间暗无天日的地牢。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高昂盘旋的鹰唳。
是小柏的叫声。
“小乞丐过得一点都不好,”温言嗓音颤抖着,无意识地蜷缩起发麻的指尖,“……他活得很糟糕,还不如死了。”
还不如死了。
这个想法曾经在年幼的小温言脑中盘旋过无数次。
起初,是十几个素未谋面的小孩们被关在了一起。
小温言是其中比较显眼的——因为只有他穿着的衣裳是破烂,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脸上还混着黑灰——这种形象自然很难成为恐慌中的同龄人的亲近对象。
当然,他们本身也不应当多亲近。
不均的食物分配,高压的战斗技巧学习,强硬的惩罚手段……
这里的一切都在向他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们宣告:你们只需要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这就够了。
这里的人,这个将他们装进麻布袋拐来的组织,只需要合格的“物品”。
于是“不合格的”、死掉的人越来越多。
十天,五天,三天,一天两个……
啊……我还不如死了。
小温言几乎麻木在了这片“尸山血海”当中,他的一举一动都伴随着数不清的疼痛,衣襟上沾着的再也不是街边人们踹来的黑泥,而是不知何时喷溅上的温热血迹……直至干涸。
是他们,这些被逼迫着极速成长的孩子们,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当一个正常的“人”,就早早成为了刽子手,亲手杀死了那些死去的人。
因此他们也被剥夺了相应的权利。
……他们将不再是人。
蜷缩在角落里,被人扯着头发拖出来责打的情况时常有之……每日睁眼闭眼耳边都是哭喊声,这群畜生折磨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饶是小温言这种从小就吃尽苦楚才吊着口气的街边乞丐,都不由得暗暗咋舌,时常觉得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
他想活下去。
他当然想活下去。
可他好像没有理由再这么坚持着活下去了,他快要疯了……
为此,他有努力给自己寻找过很多很多个理由,甚至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他想,也许老乞丐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还在土坑那儿等他回去;也许老先生偶尔还会看着墙角,抽屉里放着省吃俭用才好不容易留给他的半个馒头;也许当年那个说要给他买肉包子的小男孩还在锲而不舍地找他……
好吧,小温言默默蜷起手指……他再乐观也不得不承认,最后一件事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
可他确信,自己大概还是想再见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男孩的,至于等见到了之后,又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甚至说不上来自己究竟为什么还想要再见对方一面。
可能……我只是想跟他道个谢。
小温言尽力捂住了嗓子里咳出来的腥甜,思绪飘忽,也许他早就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他,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到糖葫芦。
柏清河抓住了温言有些颤抖的手腕,顺势向下安抚性地轻轻拍着对方的手背,这才趁着人放松警惕的瞬间将对方紧握成拳的掌心翻转朝上,看清了那些快要被抓冒血的指甲印,心下酸涩。
“柏清河,”温言低头看着两人紧贴的掌心,眨了眨眼,将冰凉的指尖搭在了对方的手背上,“那串糖葫芦真的很甜。”
四下寂静无声,柏清河沉默半晌后,突然笑了:“怎么一串糖葫芦就让你惦记了这么久?”
“温言,原来过得不好没关系,运气很差也没关系,”柏清河抓着温言的手晃了晃,像个努力讨巧,想要得个笑脸的小孩儿,“在我这里,你永远值得更好的礼物。”
温言没再抽回手,任由对方来回摩挲过他的指节,泛起阵阵痒意,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个有些无奈的笑:“柏清河,你这爱平白夸口的毛病啊……”
柏清河被说得一皱眉,要不是还抓着温言不松手,这份佯怒还能装得更真些,道:“才不是夸口,我是真的准备了礼物要送你的!”
此言一出,这回倒是轮到温言心下诧异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接二连三地上赶着送礼的架势,心道这人莫不是送礼送上瘾了……
这玩意儿还能有瘾的?
柏清河似乎有些急于证明自己没说假话,顾不上管温言心里在想什么,话音刚落,便松了手,推开窗户利落地翻了出去;温言正准备起身去看这人在抽什么风,他下一秒又翻了回来,只有手中多了几根刚拔下来,还沾着未停的雨露的杂草。
“你等一下。”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饶是柏清河也不免有些害羞和紧张,他性子急,干脆坐在了地上,将这几根小东西放衣服布料上简单擦擦干净,就埋头兀自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