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德的心凉了几分。

可事已至此，猜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如亲身实践一次。不远处有零星几间房屋，其上还有类似旗帜的东西在飘扬，那里应该是歇脚饮茶的小店。若真是，里面肯定有人守着。

这般想着，张文德挣扎着站起身，一点点往那几间房屋挪去。

明明看着不是很远，似乎只用走个一刻钟就能到达。但当真的踏上这条路时，张文德却又觉得如此遥远，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两三间用茅草木材搭成的小屋，虽朴素，但看着很是整洁。门前摆着几张桌椅，有两桌已坐了人。

张文德刚走到门前，一个吃酒的人注意到了他，呦吼一声，惊道：“哎呦喂，你该不会是遇到了强盗？！身上怎么弄了那么多血，唬死人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的视线皆落到了张文德身上。

张文德低头一看，身上的衣裳虽然还算完整，但沾染了不少血液灰尘。再加上他现在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张文德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说：“是遇到拦路抢劫的，我身上没带几个钱，惹恼了他们，他们就剁了我一个手指。”

说着，他把血淋淋的左手举到众人面前。

众人皆是一惊。

这时，店家也已经走出来，忙找了药来给他包扎。

其他人也在旁安慰着。

“老人家，你这算幸运的了，好歹命保住了，有不少人连命都保不住呢。”

“你这个手指头也算是替你挡了灾。”

“对对对，和命相比，失了一个手指头算不了什么。”

张文德心中温暖，可深处又觉得有一丝苦涩。

这时，店家问他是哪里人。

张文德扯了个谎，只含糊地说自己是乡下的人，到城里投奔亲戚。

店家并未怀疑，看他发须灰白，身上衣物又不整洁，只当他是老糊涂了

张文德和他们闲聊几句，觉得差不多了，才终于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又补充道：“我赶路着急，昏倒了。现在脑子有些不清白，竟然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有人笑道：“你这老人家，就算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难不成还忘了看太阳吗？你看现在太阳多大……”

“哎，人家说不定问的是现在是哪一年呢。”

“现在？现在是德康14年。”

计划

张文德大脑空白了，只僵硬着算着瑄朝的历代皇帝。

德康帝后是昭文帝，之后是天福帝、平光帝、兴和帝、永嘉帝。

也就是说，他来到了一百多年前的时代！

离开店家后，张文德如行尸走肉般游荡在大路上。偌大的天地，他竟如此渺小，渺小到让他心生恐惧。他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又能活多少年呢？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老天能给他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时间，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张文德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幼稚。穿越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要回到过去，他要阻止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可当真的来到了过去，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或是说，他似乎做不了什么。

他很无力。

张文德又将整件事细细地梳理了一遍，永嘉帝本来就不喜欢道士，但还不至于厌恶到灭道。后来睿王出事，又有臣子在旁怂恿，永嘉帝终于忍无可忍，下令灭道。

既然如此，那干脆直接将睿王杀了。

可是，就算睿王死了，以后还可能再冒出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睿王”。就算没有这个人出现，还会有类似的事发生。

那不如直接将永嘉帝杀了，他是下达命令的人。他要是死了，似乎就可以一劳永逸。

可是……张文德又开始反驳刚才的想法。和睿王一样，就算永嘉帝死了，那之后也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永嘉帝”。

张文德这般想着，只觉心乱如麻，异常苦恼。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无论是把睿王杀了还是把永嘉帝杀了，这都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他害怕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睿王或永嘉帝，归根到底是他们这群人把住了道士的命脉。无数道士的命，甚至整个道教的未来都掌握在他们手中。皇帝不喜欢他们了，只用动下嘴皮子，往下吩咐几句话，就会有一批又一批的人去抓捕他们道士。

这一切，似乎归根到底都是因为皇帝凌驾于道士之上。

如果……如果能反过来的话……如果他们道士能够凌驾于皇权之上，如果这个天下是由道士做主的……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张文德脑海里逐渐成形，让他浑身颤抖。

真正一劳永逸的法子是斩草除根，斩的不是睿王，除的也不是永嘉帝。

而是瑄朝。

张文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灭一个屹立于中原几百年的王朝，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但自冒出这个念头后，他却不受控制地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设想这个可能，他甚至幻想了瑄朝真的灭亡后的情景。

这太荒诞了，张文德心中也有所顾忌。但他知道，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无论如何也拔除不掉。

如何毁掉一个国家？不，准确来说是毁掉这个国家的领导者。

首先，这个国家出现了很大的乱子，让百姓生活不下去。

其次，这个国家出现了新的领导者，他比从前的领导者还要优秀，甚至还解决了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