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60)
风停了,最后几片落叶从眼前飘过,遮挡了片刻目光,而就在最后一片遮了视线的叶拂过时,那屋檐上的黑衣男子不见了。
就好像是错觉,一剎梦境。
温清泽回了神,可看着又想活在梦里。
他迷茫,他木然,他不解。
错觉?当真是错觉吗?
失神的那一刻,熟悉感与陌生感交错,与某种场景交迭,可未交迭上,如同当初夕阳一眼,熟悉且陌生。
那一刻,温清泽甚至差点忘了,他从何而来,他为何在此,就连他自己不知道,他刚刚想什么。
刺痛感在脑子愈演愈烈,比前几次还要猛烈,他朝后踉跄几步,靠着青梧站立,随后缓缓从蹲下身来,靠着树,紧皱着眉。
刺痛感袭来之时,夹杂着不知何时丢弃的记忆。
福利院的围栏爬满了绿色藤蔓,年幼他站在那围栏前,看着站着围栏上的与他当时年龄相仿的孩童。
黑色风衣,短发,五官依旧迷糊。
可,温清泽清楚,那就是他梦中不见五官的少年。
他站立,孩童五官模糊,福利院偏僻,树木成林,黑压压一片的云杉树,他似是听见了黑鸦那凄惨的叫声从头顶滑过,穿过这云杉林。
许是蹲着,腿酸痛起来,他坐了下来,靠着树,眸子呆滞木然。
他依旧沉溺在那被遗弃的记忆里。
妄图想起更多,可还是徒劳了,但他心中依然明确。
那梦中不断出现的少年,是被他所遗忘的,所认为的很重要的……人。
终了,他只是默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说出一个字来,很轻且清晰:“舟。”
即墨瑾舟看见温清泽看见自己,随后愣在原地,立刻起身离开,寻了一处死角,一袭黑衣,清冷疏离。
以温清泽的视角,现在是看不见的,他默默注视着温清泽,深沉淡漠的眸子似是多了温柔。
他垂下睫,转身,跳下围墙,黑色袍子的衣角划了影。
严墨屿站在围墙另一边,本是挥着剑,见即墨瑾舟下来,他自是知晓了事情完成了,于是收剑入鞘。
“走。”即墨瑾舟跳下后,直接朝前走。
严墨屿耸了耸肩,笑着叹了口气,将剑背到身后。
即墨瑾舟陡然顿着脚。
严墨屿在他身后,明显注意到了,也停下来脚下步伐,问道:“怎么了?”
即墨瑾舟侧脸,声音冷清清:“解决一下看见的那位。”
严墨屿半眯起眼,说道:“可以,不过杀人这事……”
即墨瑾舟打断他:“忘了便行,不必杀。”
严墨屿一愣,皱起眉:“你想让在下给他服用忘川丹?”
“不可吗?”即墨瑾舟问道。
严墨屿转了俩下剑,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杀了岂不更方便?何苦再废在下一颗丹药。
“还没到他的死期,他对温志瑜的用处,还没完。”即墨瑾舟摇了摇头。
“行吧。”严墨屿妥协了,挑了挑眉,他转身又返回右相府,攀上围墙。
温清泽站起身来,他抬头,透过青梧层层树叶见天,他忽而笑了,心中自嘲一句:“待青梧老死,我能想起你吗?”
你…记得我吗?
青梧树叶依然繁盛,绿意盎然,不似落了叶一般。
话说,这个时节,掉落的居然不是被晒干的叶。
就好像……被人弄了风,挥落一般,可温清泽纵然没有多想这些,他脑子剧痛还未完全消失,转身,缓缓走向大门,待他身影隐于庭院门口。
尘峰从另一棵树上跳了下来,他眼中晦暗,明显看到,听到了所有,准备往前走,可后颈突然一痛,没了知觉。
严墨屿拍了拍手,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塞入他的嘴里,又点了他几处穴位,惋惜了一声,一些心疼:“真是可惜我这忘川丹了。”
说罢,他又点了一下尘峰额头,随后迅速离开,轻功离去,快的如同一道影子。
尘峰睁开眼,他蹙眉,四周看了看,随后爬了起来,脸上明显有些迷茫不解。
镇国大将军府。
一辆马车停靠府前,林清浅站在府门,马车帘子被人拨开,妇人从里面缓缓走出,林清浅连忙上前,扶着妇人下了马车。
妇人内着白色衣裙,外面罩着淡蓝色外袍,看着温婉娴静,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只是轻微晃动,虽过不惑之年,却仍风采依旧。
“母亲,车途劳累了。”林清浅说道。
林夫人笑了笑,她抬手摸了摸林清浅的头:“无妨,这可是你的大事,我怎能还呆在淮都,放心吧,林府阿安照料着呢。”
阿安,林安浅的生母,隋安。
林清浅抿着唇,向后退了一步,似是不喜她如此动作。
林夫人了然,收回手,不知道该说什么,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嗔怪:“你啊。”
她看着林清浅,忽然从头上摘下一根银簪,随后带在了林清浅的头上,与林清浅头上那支玉簪相邻。
林夫人嗔怪,点了两下她的鼻尖:“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还穿的如此朴素,不说谁知道你是我们镇国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啊。”
林清浅没答话,她扶着林夫人,踏入府邸。
“嫡母!”
刚进府,林安浅就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两手抱住了林夫人,脸上欣喜根本藏不住。
林夫人摸着她的头,声音温柔:“安浅,好久不见啊,想嫡母了吗?”
林安浅依偎在她怀中:“想!安浅想死嫡母啦!”
林夫人又轻笑一声,摸着林安浅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