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天上月(172)
他虽不善言辞,却可以用其他方式向她表明心迹。
他要她明白,此心坚定不移,无须有一丝一毫的忧虑。
……
孔珧这盏茶吃了足有一个时辰还多。
卒子回来便教人上茶,还说天气寒凉,难为她跑这一遭,要她趁热吃了,暖暖身子。
阿悦悄悄问卒子,“这话可是李都督亲口说的?”那卒子笑着应了句是,神情里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意味深长。
阿悦不由大喜,觑着人走了,回头偷偷冲着自家女郎挤眉弄眼,孔珧瞪了她一眼,脸早红透了。
她心里边不是没有疑惑:李勖那般不解风情之人,如何会说出这样贴心的话来,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还是说,他其实是面冷心热,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抑或者是,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了父亲的缘故才对她客气几分。
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孔珧有足够的时间思来想去,坐立不安。
就在她自觉快要煎熬得承受不住之时,李勖终于姗姗来迟。
闻听门口一声“都督”,孔珧赶紧从坐榻上走下来,如预先想好的那般,将礼施得落落大方,眉眼低垂,含着恰到好处的羞怯。
“夫人,这位是孔继隐之女。”
头顶的声音温润柔和,像是李勖。
孔珧一愣,缓缓抬起头来,视线沿着两挂并排而立的衣裾一寸寸上移,看到一对龙章凤姿的年轻夫妇。
第090章 第 90 章
李勖今天着实是变了个人, 之前可谓是面肃如冰,此刻却眉眼舒展,望之一如春江解冻, 浑身上下春风招展。
而他身旁的谢女依旧如往昔般明艳照人, 许是这两年又出落了些, 孔珧仔细端详她,竟觉得她的容貌比从前更胜三分,眼角眉梢蕴带一股妩媚的威仪。
她怎么来了!
孔珧的心先凉了半截, 微微仰视着身前高挑的女郎, 一时间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以至于升腾起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慌乱之际, 还是阿父的教诲令她稳了心神,孔继隐曾苦口勉励她,“我儿莫要妄自菲薄, 须知以色侍人者无一长久, 女子与男子也无不同,若想成事,最终都是要靠德行心智取胜。”
孔珧心里默默念着这番话,飞快盘算对策。
“原来是孔家娘子。”
谢女含笑打量过来,“你父亲治经修儒, 乐善好施,在浙东一带素有美名, 我在闺中时便曾听人提及, 存之此番入会稽又深得他关照, 实令我感激不尽。”
说话间已扶着李勖的手坐在了上首主位, 李勖则敬陪在侧,一臂搭在她身后的凭几上, 半扶半护的姿势。
孔珧看在眼里,一时间惊讶得顾不上难过。
从前只道谢女恣意,不想婚后竟跋扈至此,看她这模样,哪里有半分为人妇该有的样子!
想来是倚仗着出身,不大瞧得上北府武将了。
她既如此,可知整个谢家是什么态度。
阿父说李勖绝非久居人下之人,这样的人,想必是受不了妻室和岳家凌驾的,谢女纵有美色,又如何能得他真心相待。
他之所以寻找那帕子,焉知不是为了做给谢女看的?他城府不浅,怕不是个会为了一方帕子牵肠挂肚的儿女情长之人。
不过是说句话的功夫,孔珧心里已经千回百转。
谢女见她仍垂首而立,便道:“孔娘子快请入座。”
说话时笑吟吟的,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敌意。
孔珧稍稍松了口气,依言落座,随后斟酌着道:“夫人谬赞了!家父常说,李将军当世之英雄也,若非将军之力,浙东百姓只怕今日仍处水火之中。而今长生道再起,将军率部戍守会稽,再次将匪徒拦阻于州郡之外,阖州百姓哪个不是感恩戴德,孔氏不过聊表寸心,若果真能襄助将军一二,那实在是我们的福气,如何当得起夫人一个谢字。”
韶音一笑,斜睇了眼身旁之人。
他知趣地将茶盏往她手边推了推。
“妾不知夫人在此,贸然相扰,心中……委实不安。”孔珧亦睇着李勖,“妾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归还一物。阿悦,快将东西呈上去,教将军看看,可是他要找的那个。”
阿筠将东西接过来,双手奉到韶音面前。
韶音一看便勾了唇,赞了句:“好精致的手巾函!* ”拿到手里细细端详,这才看出此函乃是由合欢木与相思木拼接而成。
“存之,你识得这木料么?”
李勖瞥了一眼,“不识。”
韶音又指着一侧镶嵌的相思子问,“这个呢,你可识得?”
李勖如何不认识红豆,当下只道:“不识。”
韶音叹了口气,埋怨道:“你呀,这也不识、那也不识,白白可惜了这么好的物件!”说着又换了笑容,看着孔珧道:“孔娘子费心了,他既不识,还请你为他解惑吧?”
孔珧的脸已经涨得发紫。
她想到了谢女可能会注意到相思子,却没想到她连相思木和合欢木都认得,更没想到她会直接点破。
这般咄咄逼人,简直是不给人留一点颜面,对夫君又岂有半分体谅。
孔珧对她又惧又恨,最终还是惧怕占据了上风,小声答道:“不过是随意寻的一方函而已,至于是什么材料所制……妾倒并未留意。”
“哦”,韶音莞尔,“原来是这样。”
看她生得一副贤惠样,果然是有色心没色胆的,明摆着问她,倒是又不敢在人前承认了。
韶音想着不免又横了眼身旁之人,他表情颇为无辜,半点没有身为祸水的自省。
函盖揭开,里面果然躺着那只帕子,迭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