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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小别扭(16)

作者: 白汀墨水 阅读记录

见到信件,闻笙眉头总算舒展了些。她揣着信封漫无目的走回班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又忽然空空。

习惯讨好的孩子,失去讨好的对象,一时间失落得不能自已,在心酸中体悟别离。

她反复读老师留下的信,读到每一句都熟稔于心。

童年里,那位老师是第一个鼓励她、认同她、温柔对待她的女性。

老师替她梳头发扎小麻花辫,也在她胸前别上手绘的小红花,还同她交换许多小故事或童趣的小秘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谈到梦想,闻笙都扬眉吸气:“我想要成为,像周老师那样的人。”温柔,坚韧,呵护受伤的小幼苗。

之所以扬眉吸气而非扬眉吐气,是因为她知道成为老师那样的人并不轻松。

扬眉是骄傲,吸气则是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轻心。

命运很快就给闻笙这样的机会。

还是二年级,母父的格斗升级,愈发激烈。摔东西只是前戏,很快就演变成父亲单方面的暴力。

当慈爱变为狰狞,当微笑变得阴翳,闻笙看见恶魔的样子。

家暴愈发频繁,为了不让闻笙受到太大影响,母亲不再让闻笙回家,而是把她托付给邻居阿姨。

阿姨家里有个小自己两岁的妹妹,名叫钟芷。

和钟芷在一起的时候,闻笙自觉扮演着周老师的角色,同样温柔,同样聪明。

学龄前儿童对小学生有天然崇拜,钟芷望着闻笙时总是眨着星星眼。

闻笙在她家时,总喜欢带她翻语文课本,模仿着周老师的语气叫她识字学拼音,再手指着文字给她念课文。

邻居阿姨看了,直叹惊奇:“笙笙真厉害。钟芷平时淘气得很,可一听说笙笙姐要来,就自己搬小板凳乖乖坐在这里等。”

闻笙那时腼腆,摸摸脑袋,甜甜地笑。笑着时,却又听见隔壁家里的嘶吼声,笑又僵硬在脸上。

她拎着书包起身回家,压下门把手的时候最为恐惧,总要停顿很久,深深呼吸,头脑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妈妈不要受伤,妈妈不要离开。

事与愿违,妈妈额头又有新的擦伤。

闻笙便心疼得直哭,哭着求爸爸不要再打人。

父亲沉默,良久递给闻笙娃哈哈饮料:“小笙乖,爸爸答应小笙,保证不打人了。”

承诺从来没有作数的时候。

直到夏天结束,妈妈做了有史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顿大餐,餐桌上只有她们母女。

母亲用鲜榨橙汁与闻笙干杯:“以后,就只有我们娘俩相依为命。”

闻笙懂事地点点头,像大人一样安慰妈妈:“妈妈要放心,就算没有爸爸,我也可以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家。”

那段时间里,妈妈早出晚归赚钱,而闻笙学会了炒菜做饭。

她勤于收拾家务,把房间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直到学期末家长会,成绩单发下来,闻笙虽然只下降了几个名次,母亲的脸色却立即变得很不好看。

她开始自责,怪自己忙于工作疏忽了对女儿的照顾,才让自己天才苗头初现的女儿沦为平庸。

半个月后,她做出令人瞠目的决定:辞掉工作,照顾闻笙。

在那个年代,网络还很不发达,离线办公是罕见的,家庭主妇占比很高。

闻锦辞职后,全部的注意力就都放在闻笙身上,闻笙就很难再仅仅是闻笙。

闻笙变成一个可以实现价值的光荣工具。

她发现离婚后的妈妈很少会笑,只有自己取得成就时,才有发自肺腑的开心。

于是努力考第一名,学奥数,考竞赛,周末随妈妈奔波于各种课外班。

等到小升初时,她的区级奖状已经有上百张,成为标准的好孩子。

“如果想知道妈妈一年有几次笑容,只需要数一数这一年里的奖状数量。”闻笙五年级时,向日记本诉苦。

但努力拿奖讨妈妈欢心的模式并非长久之计。不知何时起,得奖不再使她快乐,母亲奖赏似的微笑也不能。

青春期到了。

淅淅沥沥的一场春雨,让万物生长,也让火苗熄灭。闻笙发觉,自己心里再不会摇曳什么期待。

对生命意义的思考也是从那个春天开始的,她又一次拿出那封珍藏的长信,泛黄的横格纸上有语文老师隽永的钢笔字。

老师说,“小笙会快快乐乐长大,长出很有趣的灵魂。”

闻笙摩挲着灵魂二字,竟觉得这两个字十分可怖。灵魂是什么东西?是体内缠绕的毒液枯藤,还是心底密密麻麻滋长的邪恶念头?

在同龄人挽着手臂缔结友谊时,闻笙觉得自己掉队了,一下子掉进了孤独与麻木。

她开始寻求新奇刺激的事情,最热衷于在母亲眼皮底下做不被允许的事情。

学习计算机,是为了将摄像头的影像置换为过期录像来逃避母亲监控;

结交年级里出名的混混,是为了探索她们生活里激情的来源;

接过一颗烟是想了解烟蒂与忧郁的关联,而蹦极,当然也是为了寻找与坠楼的相似性。

想象自己从楼上跌下去的样子,再想象母亲哭得撕心裂肺,那场面一定悲壮,可闻笙想起来就忍不住发笑。

只是真站到窗前,又于心不忍。她苦笑摇头说服自己,妈妈是爱我的,我也爱妈妈。

于是将就着活下去。

唯一的信念,是等待高考,等待成人。

直到迟绛这个家伙出现,闻笙渐渐发觉,自己这颗早已麻木的心灵竟然复苏,奇迹般有了知觉。

说起来,迟绛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大本领,她不做叛逆的事,也没有在外表上用花哨色彩或夸张发型表达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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