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有回声(135)
这几年周老爷子去世,来的人比以前少了,但热闹依旧不减。
周纾和让黎聿声坐她旁边,时不时会给她夹一些她爱吃的菜。
中途去祝三叔公,四叔公松鹤延年,寿比南山。
每年过年必备的流程,所有人几乎都算熟能生巧。
初一团圆饭上,长辈也在发红包,磕个头,问声好,红包就塞进自己口袋里。
隔壁桌母亲叫孩子过来:“红包先替你收着,存起来,你看你每天疯跑,口袋装不热五分钟就给你丢了。”
孩子说:“不,我口袋有拉链,丢不了,放你那才是丢了,每年说帮我存着,我从来见不到影。”
惹来周围一阵笑。
母亲无奈,大过年也不好发脾气:“你个小兔崽子,不全花你身上了。”
孩子反驳:“我可以自己理财。”
理财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旁边人安慰母亲:“你看你女儿,将来能做大事呢!”
母亲被这句话安慰到,脸上笑开了花,还一面谦虚道:“就她那个样子,你看看我都愁,马上要上小学了,这样疯玩下去怎么行?”
“小孩子嘛,哪有不疯的,再让她玩几年吧,等懂事了就好了。”
黎聿声目光在那边停留了很久,怔怔的,她眼前出现一个人模糊的影子,对,是模糊的。
那个叫母亲的人留给她的记忆太短暂,短的让她抓不住,像是彗星扫过夜空,一下就划走了,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个影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纾和注意到黎聿声的情绪,顺着她目光的角度望过去,就什么都明白了。
团圆饭结束,大多数人还要赶往下一个拜年目的地,走亲访友在过年是没尽头的,绞尽脑汁想千万别落下任何一个朋友,省的人家到时候怪罪。
你怎么不记得我,却记得他?难道我们平时的关系不好吗?云云。
墓园附近的车少了一半,另一半还在饭厅里寒暄,天已经变成阴天,早上的阳光好像都成了错觉。
走到车附近,周纾和说:“先不回去,带你去看看母亲。”
黎聿声母亲的黎卿的墓地也在这片墓园,开车往山下走一公里左右是正门。
进到墓园,路旁两侧两排二十四孝的雕像,周纾和抱着一捧百合花。
“记得你说过,伯母喜欢百合。”周纾和的声音融合在冬天的风里,和热气一起飘散。
“嗯。”黎聿声点头:“她最爱百合,以前家里的客厅,卧室总要摆上几瓶。”
两人走进去,黎卿的墓到了,上面一张几寸大的照片,年头有些久了,但依稀可以看出女人眉眼是个漂亮的女人。
“她很漂亮。”
“你没见过她。”黎聿声摇头。
周纾和确实没见过,她被周老爷子接回茗城的时候,黎聿声的母亲黎卿已经过世,那个时候就剩下黎聿声一个人,她外婆的身体不好,又因为女儿的离世伤心过度,没多久就病倒了,在医院还没度过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也跟着女儿去了。
后来黎杏成了黎聿声的监护人,不过她不怎么管,周家人多得数不过来,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孩,谁会记得。
当时黎卿住进周家,是怀着孕过来的,黎聿声的父亲是谁,除了黎卿自己没人知道,连她母亲也不肯说,黎杏看她妹妹可怜,就让她留在周家,给周致和做钢琴老师。
后来黎聿声就在周家出生,长大,直到七年前。
“我看过照片,你和她很像,看到你我想她应该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黎聿声也是多年以来根据照片才能把五岁之前和母亲在一起的模糊记忆跟人脸挂钩。
母亲很温柔,说话轻轻的,像水一样,她喜欢发尾扎一条白色手绢,会将衣服熨烫的平整,不留一丝褶皱,会在没人欣赏,没有人看到的时间里也化上淡妆,给家里的花瓶插上几只鲜艳欲滴的百合花。
不是节日,不是重要宴会,母亲依然会把每一天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除此之外的锦上添花是她对生活的热爱,只可惜她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的人,生命却截止在了三十二岁,在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的年纪,黎聿声就已经从大人们脸上看到了死亡这个词。
它比任何说得出口的词都更加具体,那一张张苍白具体的脸谱永远刻在DNA里。
留下的只有一件件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母亲的遗物,还有那件她唯一留给她的彩色毛衣。
只不过,现在毛衣已经有了新的温度,拆开又掺了线重新织上,拿出来抚摸也是暖的。
“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声。”周纾和轻轻柔柔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有气息,有温度。
黎聿声看向她眼睛湿润了,发现周纾和温和的目光也落在她脸上,相视一笑。
从墓园出来周纾和问她:“阿声,是不是想妈妈了?”
“有时候会想,不过我过得好她应该会更开心吧。”黎聿声睫毛颤了颤,握住周纾和的手:“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冷了。”
“我去开车。”
车内空调暖气上升,周纾和的掌心包裹着她的双手,拢起来向里哈几口热气:“好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