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34)
他明明什么都可以不用做,那些人会给他一份漂亮的政绩。
就像尚勤鸣曾无数次听到过的那样。
——尚县令,只要你装聋作哑,升官指日可待。
尚勤鸣没有说话,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怎么回答的,只记得那些人最后化作了刑场上发臭的腐肉,再也笑不出来。
然后他开始不能吃外面的饭,不能用外面的水,因为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他们惹不起老头子,但却如豺狗追逐猎物般迫切地想要制造他的丑闻,用来勒停他踏碎松安势力的马蹄。
“我爹觉得我不像他,骂我愚蠢,罚我跪祠堂,说那些人算个什么东西,为了他们到处树敌,积忧成患,迟早有一天我要酿下大祸。”
尚勤鸣轻轻地说:“我本以为他会夸我的。回姚京这么久,只有你夸过我。”
他未必不知道那时宣止盈说出这话时存了利用的心思,但他还是应下了。
雷占平囚禁蛊师,是他做错了,他应该帮她。
他答应护送蛊师们离开,那城门关了也要送。
闯关违背了尹朝律例,是该受惩罚。
一切都合乎逻辑,他对得起宣止盈的信任,也付出了该付的代价。
尚勤鸣喉头发涩,连头都没那么痛了。
“他们认为我在悲天悯人,只有你听见了字里行间的吃人。”
宣止盈颤抖着唇,没有说话。
尚勤鸣不知道的是,前世的他被人害死后,所任之地的所有百姓都自发为他披麻戴孝,出殡的那天,万人空巷,灵幡连绵见不到尾,天上纷纷扬扬的都是纸钱,香烛铺库房全空,无数人恸哭哀嚎,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最后,好官尚勤鸣被葬在了一座山上,那座山后来改名叫鸣山。
“翟姑娘,我是为了这份信义,不用愧疚。”
尚勤鸣费劲地把背后的毛裘扯下,无声地送客:“等我出来,请我吃饭呀。”
宣止盈含着泪挤出一个笑:“好,一定!”
边关大捷,所有人都以为能过个好年,没想到岁宴第二天,一桩消息将他们的美梦彻底击碎。
西越皇帝被刺身亡,西越陷入内乱。
这代表着原本被西越战场牵制的吴王逢承善终于能腾出手来,加入尹吴之战。
对于几乎每一个人尹朝人来说,都是彻底的灾难。
逢承善将门世家,天纵奇才,三十多岁击败假帝一战成名,奠定了他在尹朝军事地位,成为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将才。
他叛逃吴地后,甚至能在短短半月拉起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人数不敌的情况下,利用地势和天时甩脱尹朝的追击,保留很大一部分有生力量。
离岁末除夕还有几日,官员们基本上都在休沐。
管家替赵西亭准备好上朝的官服,但不知怎么的,到辰时还不见宫里来人。
赵西亭站在廊下。
大雪纷飞,深深盖住青翠的草木,从高处望去,万里冰原。
他让管家把朝服收起来,宫里今天不会来人了。
管家犹疑地问:“可吴王是一大变数,陛下真的不会喊您去商讨吗?”
赵西亭薄薄的唇微微勾起,声音和雪一样凉。
“谁让这变数是吴王呢。”
徐舒亲手造成的恶果,羞于面对,禁忌一般的存在。
当然还是有高兴的人,比如尚君宜。
赵西亭是文官之首,他则把持了大部分武官势力,徐舒给他面子,提前释放了尚勤鸣。
当夜尚府灯火通明,库房里的百年人寿、百年灵芝全被翻出来,药味浓的熏人作呕,他站在尚勤鸣屋子里,一面痛骂不省心的亲儿子,一面怒喝大夫赶紧治。
尚勤鸣没大事,就是伤口感染了发烧。
台狱每日只施舍浅浅一碗汤药,吊着他的命。
尚君宜听说没得到好的治疗后,差点掀了台狱,还是被尚勤鸣的妹妹拦了下来。
尚君宜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却有七个,尚七小姐嫁到了姚京魏武侯家,离娘家不过一条街,听说哥哥出来,不顾六个月的身孕,挺着肚子回来。
“爹爹,哥哥要紧,别的事之后再算。”
尚七小姐生下来就没有母亲,自小主意定,尚君宜听进去她的话,渐渐冷静下来。
被大阵仗吓到的大夫满头大汗,写方子的手都在抖。
管家看不下去,吩咐人将纸墨搬到隔壁,扶着须发尽白的老大夫过去。
尚七小姐劝道:“听管家说您这几日一直没合眼,还是好些休息吧,不然哥哥醒了,您又倒了。”
尚君宜不耐烦道:“混说什么,我还等着揍他呢。”
尚七小姐顺着自家爹爹的话说,温声哄着:“是是是,没人拦着您揍他,睡一觉再揍也不迟嘛。”
她调子轻柔,一面说着一面将他往外送。
尚君宜看着床上的逆子和身旁贴心的女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伞都没撑就走了。
尚七小姐解决完一个大麻烦,又喊来管家。
“爹爹这几日没睡好,给他送碗安神的汤药去。”
说完,又道:“他要是不肯喝,就说是我亲手熬的。”
管家领命,很快地走了。
除夕
不管前线如何,年总是要过的。
三十早上起,爆竹声不绝于耳,红纸碎了一地。
大街上到处都是扫雪和采买的人,穿着厚实的小孩们三三两两地嬉闹打闹,拿着细香燃放碎屑里翻出来的小爆竹。
有孩子调皮,故意把爆炸往行人脚下扔,吓得来人一惊。
一连排的屋舍中,一间普普通通的药铺里,小月亮端着刚熬好的药,从连廊送到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