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5)
百里念乡死死地盯着她,隐约中觉得她的话不似作假,内心根本不愿意相信所有的同袍因自己丧命,目光隐隐癫狂:“若你能治,此刻来找我干什么?”
“问一个人。”宣止盈眸光冰冷:“二十多年前建立尹朝在吴地细作网的彭致。”
百里念乡完全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片刻后嗤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她和他才是一边的。
宣止盈淡淡道:“你不知道吧,你的人逃跑了,把郑祁韩的尸体落下了。”
百里念乡身体一僵,极快的反应过来了,娇笑:“真是大快人心,快点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把他的尸体扔到乱葬岗了?哦,不对,王城附近怎么会有乱葬岗呢,该不是喂狗了吧?哈哈,这个蠢货!”
她笑着笑着又咳出血来,无力地趴在床边。
一颗晶莹的泪珠砸在血洼中,百里念乡大笑:“活该啊。”
宣止盈瞧着她,一瞬间生出了一点同情。
这是不应该有的情绪,她们是敌人,但有那么一瞬间,宣止盈觉得她和百里念乡并没有什么区别。
“彭致是他在吴地的名字,你只要告诉我他叫什么。”
百里念乡偏过头,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我不知道。”
她伸手抹掉眼泪,盯着空气中的一点,眸中漫上怀念:“十岁不到我就被送到吴地了,到现在快十二年,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怎么了,他杀了你爹?”
“他杀了我娘。”宣止盈一顿,缓缓道:“他是我爹。”
百里念乡的瞳孔微微放大,片刻后笑的花枝乱颤,又咳个不停,微扬眉头:“原来是他啊,那你娘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宣止盈冷声道:“你刚刚不是还说不认识他吗?”
百里念乡擦了擦唇边的血,回枕头上,乜了她一眼:“你爹是尹朝人,那你娘就是蛊师喽,有能耐杀蛊师也就那一个,有什么不知道的。”
宣止盈追问:“你还知道什么?”
“彭致是他的假名,他得罪了人才拿命来拼前程……听说他在尹朝有妻儿了,很爱他们。”百里念乡感觉到一阵疲惫,强撑着望过去:“郑祁韩是罪人,你们不会放过他的尸身,我只请你将我和他同葬一处,乱葬岗、坟地、狗肚子……随便哪里都行。”
宣止盈见她面有困色,知道时间快到了:“还有什么?”
百里念乡摇了摇头。
她知道的全都已经告诉过她了,这本就是往事。
宣止盈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问她:“郑祁韩于你很重要吗?”
时人都认为身躯残缺无法投生,入土为安才是仁道,所以有将叛军的尸身高挂城楼、喂食野狗震慑不轨之人的举措,百里念乡明明不必如此。
她躺在床上,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媚笑:“我还没五岁,爹就死在了战场上,家里三口人要吃饭,那么点抚恤金根本不够,娘还得交税钱,我只能卖掉自己。”
“别的小姑娘为了根头绳和娘闹脾气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用什么样的姿势能保护自己,没办法,切入吴地只有色这一条路。郑祁韩不是我第一个客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百里念乡笑出泪来:“他心比天高,轻轻煽动两句就觉得吴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也行,于是我顺利的把他拉上了贼船。他是个十足的蠢货,脑子里除了大业和拉着我欢好就没别的东西,但是……”
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十年了,关心我吃没吃饱穿没穿暖的人只有他。”
他会一边骂着她多事,一边自己下马车,冒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去。
他会气的要摔碗了,还想着她饭没吃饭,再塞回她手中,自己不停转圈。
……
那明明是他的家,但郑府人人都知道百里姨娘说一不二。
她欠他的。
如果没有她存心煽动,郑祁韩也许会一辈子憋屈,但能善终吧。
他自大又懦弱,嘴里大放狂言,越界的事却从来没敢干过,像是无数普通人一样,指着老天骂骂咧咧,又一面揣着袖子继续生活。
百里念乡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宣止盈默默将这一切收入眼帘,承诺:“如你所愿。”
百里念乡微微一笑,轻轻请求:“能让我……看看……窗……外吗?”
窗户被支起来,一束金光透过花楞格子打进来,微尘在空气中起舞,外头一从矮木绿油油的,光看着就能感受到那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不像她,快死了。
她好想回家啊,她想爹娘了。
走的时候,小弟哭着喊着要姐姐,为什么当时没有回头呢?
百里念乡望着窗外那一片高高的蓝天,仿佛透过了千万里,见到了记忆中那个简陋的小屋。
阿爹举着小弟往空中高抛,小弟发出欢乐的笑声,阿娘从厨房里端出菜,喊他们吃饭。
她应该回头的,那是她的家啊……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百里念乡含着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 8 章
两天转眼过去,九月初七傍晚,日落西山之时,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尘土漫起,纵马狂奔的军队中,为首之人须发尽白,刀削斧刻的脸上皱纹纵横,即使是经历几天的跋涉,他的面上却无丝毫疲惫,鹰目锐利,好似随时能提刀投身大战之中。
外城墙已经燃起火炬,一个眼神好的士兵眯着眼眺望,看清来人后顿时大喜:“吴王回来了!!!”
消息一层层被传下去,如风般传遍王城,吹散了笼罩在上空多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