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50)
看样子真的气到了。
赵西亭淡淡收回眼。
“你要是不想在户部,有的是人想坐这个位置!”
徐舒怒吼完,撑了把桌子。
他环视着书房们紧张的大臣,咬紧了牙。
如果可以选,他真想自己亲手砍下逢承善的人头,可脖颈上的一跳一跳的粗筋、涨疼的脑袋,无一不在提醒他。
——再不服老,他也是一位花甲之龄的老人了。
徐舒承认,逢承善很厉害,过去种种,都是证明。
可在认同对方实力的同时,夹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蔑。
荒山野岭无名之地走出来的粗俗之人,拿什么和自小接受大儒大将教习的自己比?
他凭什么赢,自己又怎么能输?
过去的岁月,吴地和尹朝往边境输送无数将士,血肉葬在战场,浸透了黄沙枯草,自此几十年边境的野山四季常青、枝繁叶茂。
尸山血海堆出来的生命,绽放在最荒凉破败的地方。
他不认输,尹朝国力超群,他也不会输!
吴太子死的那天,徐舒生出过庆幸。
他遣散众人,在殿中狂饮烈酒,隔着千万里嘲笑逢承善这一生连绵的悲剧。
笑他乱臣贼子。
笑他中年丧子。
笑他满门忠烈只剩了他和一个稚子。
他会把他熬死的,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可他等啊等,等了几十年,逢承善没有被儿子的死击溃,他把孙儿抚养长大,他还活着,还能提刀上马,还能把西越打的落花流水。
甚至吃了熊心豹子胆,把刀指向了尹朝,他要像对付西越一样,对付他曾经未来的君主。
徐舒怎么能让他成功!
他猛地锤桌,一旁的赵大监立时明白,沾了沾笔掭,屏息静听。
“传朕圣旨,命大将军应遥祝为大元帅,主持对吴征战,阙三胜失城有过,剥夺大元帅之职,降为将军,听从应遥祝号令。一月之内,朕要看见秋白坡重归版图!”
金口玉言,朴巡川和阳封言只得垂首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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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
翟山意换上了官服,顺着木梯,一层层走上去。
胡监正坐在一个半人高的黄铜圆盘,计算来年的农时历法。
翟山意掌心向下,微微抬手。
白丝从他掌心冒出,悄然轻唤同伴。
原本沉浸在星宿物候中的胡监正猛地弯下腰,痛苦地倒在地上。他像只煮熟的虾子,蜷缩在桌旁,因剧痛颤抖的身体将桌子带的震颤不已,满是墨汁的砚台掉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胡监正立时晕了过去。
翟山意收回手,无声地笑了。
顶着这张诡笑的脸,他放声大喊:“来人啊!胡监正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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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半人高的红玉珊瑚被抬出来,珍宝宴的氛围攀登顶峰。
自诩阅尽奇珍名器的世家小姐们也不由得心甘折腰,为它火红无暇的枝干和升腾如火的姿仪喟叹,连忙举手加价。
主持此场珍宝宴的是春厌,林汝坐得笔直,端正淑容,即使打哈欠也显得那么优雅动人,绝无任何失礼。
温思眠作为皇太孙的亲娘,兼这些礼物的实际掌控者,林汝给了她一席之地,坐在次席右侧。
除了开场林汝介绍她时,贵女们稍稍给点面子,其余时刻一句话都不曾与她说过。
温思眠入东宫的始末,连民间的白今纾都略有耳闻,她们都是这个圈子里的自然一清二楚。
温思眠也不说话,坐在那儿微微笑着,好似一尊木头做的雕像。
这样的淡然更加深了林汝先前的猜测。
——她绝对有鬼。
若无利处,谁会喜欢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可林汝盯着她半天了,也不见她有异动,就老老实实地坐那儿喝茶,喝空了两壶。
温思眠好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她微微举杯。
林汝不接,偏过头去看外面。
不看还好,她又想起了外头的陈照月。
林汝招来了个小婢,耳语几声。
没多久,小婢回来,低声道:“陈指挥使的靴子湿了,换衣裳去了。”
林汝听闻她没在了,心中索然无味。
“其他人也别站雪里了,搁点炭炉放偏殿,轮着休息会儿吧。”
外头雪凉,按陈照月的身份原本不需要亲自看着,她见卉罗司的下属被她连累淋雪,心中过意不去,心想不如如了林汝心意,由她折腾。
林汝虽不喜她,心却不算坏。
春厌递话时,陈照月察觉到了林汝的动摇,但又怕自己答应的太爽快,呆一会儿才走。
卉罗司官署设在宫外,陈照月在宫中没有住所,雪又下深了,脚被湿水浸透,冻得跟冰块似的,走起路来麻麻的。
白桑主动提出替她跑一趟,去刑房把她的干净衣裳拿来。
偏殿与正殿中不过隔了一堵墙,珍宝宴上的娇俏莺语听得一清二楚。陈照月呆了会儿觉得不适,听说附近有客人暂待的厢房,自行前往。
好在不是很远,一连排硬山脊的屋子顶着一脊雪,如珍如宝地戴着。
陈照月踩在雪里,听雪细嗦的碎裂声。
靠墙的竹子不少被压断了腰,绿叶垂地,死也怆然。
上一次姚京下这么大的雪,她好像才十三岁。
也就十几年吧,却仿佛过了一生这么漫长。
她摊开手心,几片落雪妥帖而乖巧地躺了下来。她嫌慢,从脚边抓了一把,揉成一团,瞧见周围没人,用力往屋顶砸过去。
正中脊兽脑门。
陈照月扯开唇,高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