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189)
光亮越来越大,她不顾一切地跑着,在恶兽追上的前一刻,扑出去。
不痛。
她仰起头,应常怀接住了她。
她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应常怀骇然,质问慢一步出来的翟山意:“你到底给她看了什么!?”
翟山意蹲下来要捉她的手腕,应常怀不让。
他强忍着不耐烦,解释道:“雷占平。”
逢青卓替她细细诊了脉:“受刺激了,让她休息会儿吧。”
他刚想站起来,宣止盈伸手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她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唇角沾血如同涂了口脂,乍然一看像是只纸扎人偶,眼睛哭着,嘴角上扬。
“我要下去。”
应常怀皱眉:“能行么?”
逢青卓看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我替你去。”
眼泪再度涌上,她握紧了他的手,好像要获得什么力量。
“我自己来。”
-
血留了太多,雷占平昏昏欲睡。
暗牢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凌乱的,有很多人。
他费力地抬头,看清了来人。
“不是跑了么?”
他轻笑。
宣止盈已经收拾过形容,只一双眼榴红未消,面容冰如雪。
“我来杀你。”
雷占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头也不昏了:“刀都塞你手上了,不敢往我心口捅,还杀我?”
宣止盈从刑架上挑了一把两指宽的匕首,慢慢走向他。
雷占平抻长了脖子,含笑看她,眼里是笃定。
宣止盈把匕首抵在他心口上,没有用力。
“这辈子,你有后悔的事么?”
雷占平答:“没有。”
宣止盈又问:“不后悔没掐死我?”
雷占平含着笑,眼梢又是得意。
“你算什么玩意呢?值得我后悔。”
他总是这样,两句话轻而易举地挑起她最深处的愤怒。
宣止盈把刀扎下去,咬紧牙:“后悔么?”
雷占平疼得眯细了眼,锁链哗哗响动。
“这辈子我已经活够了,反倒是宣木姜,想保护的吴太子被我杀了,自己死了,唯一的女儿也永世活在亲爹杀亲娘的阴影里,你说到底谁是胜者?”
刀又往下扎进半分,宣止盈眼睛酸涩,厉声问:“后悔么!”
雷占平依旧不低头,反倒大笑起来。
“没用的东西,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做过的事,绝不后悔!!!”
——噗嗤
血液迸溅的声音奇异地与十二月初六那日重合了。
刀尖扎破心脏,雷占平地笑声戛然而止。
他怔怔的看着全部扎进胸口的刀,顺着刀身,看见了匕首上的第二只手。
纤细修长,温如玉质。
逢青卓扶住宣止盈,对雷占平微笑:“彭将军,多年没见。”
雷占平瞪大了眼睛,想要喊什么,但迅速失去的血让他没有力气说出完整的话,只零碎地吐出几个字:“你……吴……”
“您还记得我啊。”逢青卓点头承认。
他对雷占平说道:“您放心,有我在,阿盈很快就会忘记你。她缺的我全部给她补,她要的就算是月亮我也给她摘,我一心一意一辈子对她好,我们会好好的过一辈子。”
雷占平瞳孔放大,啊啊地说不出话来,移开视线看向宣止盈。
宣止盈松开了握匕首的手,有些站不稳,逢青卓单手稳住了她。她逼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我会好好的。”
而你没有以后了。
喉咙里嗬嗬地冒着声音,雷占平环顾四周,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在宣止盈亲手拔下刀的那刻,鲜血溅在她脸上,像是一滴血泪。
“我会好好的。”
她发誓。
雷占平不甘地看着她,终究挨不住,沉沉闭眼。
宣止盈站在他面前,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过了多久,逢青卓拿走她手心的刀,塞了块帕子进去。
“结束了。”
这一声仿佛是什么咒语,冻住的情绪再度复苏,宣止盈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热热的,掉在帕子上打湿手心。
“我杀了他。”
逢青卓轻轻地嗯了一声,纠正道:“我们一起干的。”
十四年前,屠夫们持刀大肆屠杀,两个小孩捂住嘴,在惊惧和惶恐中东躲西藏,而今天,身份调转,结局却是大不相同。
他给宣止盈擦眼泪,像是哄小孩一样:“宣姨和父亲都会高兴,我们做了对的事。”
泪水朦胧了视线,黑黑的地牢里,宣止盈扑进他怀里痛哭。
-
当夜一行人都歇在庄子里,翟山意住在宣止盈隔壁,另一边是应常怀和逢青卓。
入夜将歇,沐浴完的翟山意绞着头发,坐在床旁,顶着火炉里跳跃的火焰出神。
门被敲响,他披了件外衣去开门。
宣止盈站在门口,身上还披着他今早拿给她的斗篷。
不待他开口,她先一步进来,坐在桌旁自顾自地倒了半杯茶。
她坦然大方,翟山意倒生出些古怪的感觉,往外廊探看片刻,确定空无一人后把门关上。
“找我有事么?”
宣止盈放在杯子:“谈谈。”
翟山意翻开另一只倒扣的茶杯,倒了半杯茶水:“谈什么?”
“你心思深,我猜不透,便直接问了。你今日两份大礼我都收了,需要我回什么礼。”
翟山意抿了抿茶水:“不用你还。”
宣止盈勾唇笑了下,摆明不信。
翟山意想生气没处生,一字一句又重复一遍:“不用你还。”
将茶杯放在桌上,宣止盈不做纠缠:“既然你说了,那我便当真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