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42)
应常怀朝尹征看了一眼,对方会意地出门,绕去了院子后面。
“寻常说话罢了,你多心了。”
宣默轻轻一笑:“我还以为,大人接下来该问我,同她什么关系,如何认识她的了。”
忽而一阵夜风卷过,摇落一地秋色,一片枯叶正好落进茶盏中,宣默把茶泼了出去。
应常怀将另一盏推至他面前:“用这个吧。”
注水声由浑厚转响亮,宣默拉高壶身,溅出几滴茶水。
“要问我也可以说,”他还是那副笑颜,话里坦坦荡荡:“我心悦她。”
应常怀打量他片刻,难得地笑了。
平日里,他总是绷着张脸,折损了老天赐给他的好相貌,此刻一笑,竟有种群鸟飞越巍峨群山,堪见十万里水田金光照彩的美感。
“容我提醒你一句,”他的笑声也好听的紧:“片刻前你还巴不得和她撇干净干系,生怕她作奸犯科连累到你。”
宣默也笑了,望着头顶的月亮,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聪明又愚笨,狠毒又心软,温顺又倔强……”
“可我的命更重要。”
他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应常怀失去了探究的耐心。
刚刚他让尹征去院子后面察看周琼在不在,如今还没回来,应该在盯人。
形容不整怕是假话,只是不知她在里头干什么。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心里话,宣止盈的房门推开一条缝,她顶着帕子包裹的湿头发走出来。
宣默也不想再留:“既然大人等的人来了,那我就先回房了。”
宣止盈坐到了宣默坐过的位置,满怀歉意道:“大人真不好意思,收拾了下。”
宣默关上门,应常怀将视线收回来。
“你们蛊师还讲究男女大防吗?”
“自然是有的,不过……”
“那你和他算什么?”
孤男寡女,日夜共处一个屋檐下。
应常怀笑得有点冷:“你也心悦他吗?”
院子不大,屋子有些老,隔音不好,刚刚他们说的话宣止盈在里面全听得见。
宣止盈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真诚发问:“你会喜欢菩萨吗?”
应常怀:“???”
她看了眼已经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一言难尽道;“他刚来的时候,烧火嫌烟太冲,吃饭嫌菜难吃,洗碗嫌水太冷,扫地嫌扫把太短……一天天那个嘴就没有歇息的时候,等我要发火了,他又跑的很远还笑我追不上腿短。”
她坐回去,忍着气道:“这么一尊活菩萨你喜欢送你啊。”
应常怀:“……”
一朵厚云遮住了月华,院中暗了几分。
尹征从外面回来,在宣止盈看不见的地方冲他摇了摇头。
他微不可闻地颔首,让尹征候在院门口。
“你们俩还挺般配,”应常怀淡淡道:“姓周的不会草木蛊,姓宣的不会活蛊,却都是蛊师。”
他掀了掀眼皮,望向她,话里藏着陷阱。
宣止盈心知要是再答,下一个问题就该是你们是哪儿的蛊师了。
“巧合巧合。”
恰在此时,云散月开,一地清辉。
应常怀笼在光下,衬得他五官越发挺拔,好似有人拿着刻刀自耳前直直划下一刀,颌角顿折,汇于下颌,有种险峰与奔江对峙的惊异感。
中庭如雪,公子如玉。
直到察觉应常怀冷冷的目光,宣止盈才回过神来。
平时看不出来,他也有张祸水脸。
正好她不再想应对他,故意激怒他:“大人和他不也很般配?若是你们一同出游,姚京贵女都不晓得把帕子扔谁了。”
“你以为她们和你一样吗?看着脸就走不动路了。”应常怀冷笑一声:“肤浅。”
你才肤浅,你全家都肤浅!
宣止盈气笑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公子深夜前来,不是喜欢他,那就是喜欢我了?”
不知从哪儿又吹来一阵风,衣袂下裳摆动不止,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斗争。
应常怀略略仰头:“你似乎不需要黄金做酬劳。”
宣止盈呆住了。
什么意思?说两句罢了,钱他还打算不给了吗?
应常怀慢吞吞地说出下半句:“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宣止盈:“……”
她从喉咙里挤出声笑:“我长得美,蛊术强,武艺不输男子,还聪明,你凭什么不可以喜欢我?”
虽说这话七分是胡搅蛮缠,好让应常怀别再追问,可到底还有三分不服气。
她在吴地,王孙妃都当的了,配他一个臣子怎么了?
配他一脸,配不死他好吧。
应常怀也站起来,一双利目几乎要把她一寸寸片开,好看清楚内里乾坤。
“贞顺、辞令、婉娩、丝橐,你做到了哪条?”
郑玄言四德,妇德谓贞顺,妇言谓辞令,妇容谓婉娩,妇功谓丝橐。
宣止盈大怒:“女子该是什么样,为何要由男人判定?”
早在吴地时,她便听闻,姚京女子受困于《女德》《女诫》,出嫁从夫,若有半丝做不好,轻则夫君训斥,重则以其德容有亏,夺走掌家权。
后院方寸之间,主君的话就是天,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我没说这句话,”应常怀淡淡道:“不过我的夫人,得仁智、贤明、贞顺、节义。”
不等宣止盈开口,他眸光一闪,伸手扶住她的头。
“别动。”
宣止盈的身子僵住了,呼吸滞涩起来。
不过须臾,应常怀放开她,指尖捏着一片茶叶,那是刚从她头上摘下来的。
“周姑娘的洗头水蛮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