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娘娘顺风顺水(45)
不知道应常怀怎么打算的,居然应了下来,但只让人搬了条椅子出来,不进去。
铺兵心里不踏实,半是劝半是求。
他背手而立,让尹征从马车中拿下套茶具,拒绝了几次,眉间隐隐有不耐。
宣止盈前夜备选卉罗司选擢,抱了一夜的佛脚,昨夜更是熬了个通宵,此刻困极了,不再管这位发的少爷病,就自己找了间值房推门进去。
片刻后,她被值房内发酵一夜的汗臭味和脚臭味涮掉困意,走出来,关上门,在铺兵疑惑的目光中捕捉到了应常怀淡淡的嘲笑。
她轻咳两声:“其实我也不困。”
换值的铺兵来交班,他们便也不再劝,去忙交值之事。
尹征和她说过,军巡铺临下亲民,有巡查防盗之职,每日需往马步军司申报平安。
宣止盈注意到,骑马前往内城的正是推脱抬尸之人。
街上行人稀稀疏疏地走着,妇人们从水市回来,篮布下盖着鱼虾、鲜菜。
三人又坐了会儿,金乌从云海中升腾,晨鼔渐起。
姚京时刻严明,顺应节气,提早挂牌昭示,谯楼设漏刻博士,置莲花漏,一个时辰沉入水中报时一次,由专人击鼓,晨一百声,暮一百五十声,声尽则停。
尹征出示令牌,守城郎挪开拒马放他们入城。
马车辘辘向前,宣止盈好奇地掀开车帘。
应常怀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好似长了第三只眼,淡淡道:“少张望。”
宣止盈放下来,问他:“我们去哪儿?”
内城她没有来过,并不清楚这条路通向何处。
“刑部。”他缓缓张眼,带着浅淡的疲倦:“等会儿还有你的事。”
宣止盈愣了一瞬间,指着自己:“我一天一夜没睡了。”
应常怀可不是跟她商量,见知会到位,再度闭目。
宣止盈虽然气,可也没得办法,偏生摊上这么个上峰。
她把垫子抽出来,抵在腰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胸也睡了。
尹征慢悠悠地驾着车,绕过几处街角,停在了一间恢宏官署外。
也是巧了,刑部正好有位大人套车从角门出来,被他们堵着了。
贺采词掀帘一看,这不是应少卿吗?打了个招呼便下车拜见。
应常怀嗯了一声,跟个坐壁菩萨似的动也不动。
贺采词上前一步,才看见角落的宣止盈,笑容顿时一僵:“应少卿,这位是……”
“卉罗司权同知周琼。”宣止盈摇了摇手里的令牌。
在姚京官吏体系中,权、知、直、提点、提举都有暂且担任的意思。
贺采词并没因自己资历更久拿乔,行了拱手礼:“刑部员外郎贺采词。”
宣止盈下车,垂首行礼。
尹征没放下马鞭,问道:“贺大人急着干什么?”
贺采词闻言有些尴尬,期期艾艾地转向应常怀:“应少卿,听闻天悦阁那具尸身您指挥着安置到殓房了?杜、杜侍郎让下官先去看看……”
应常怀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瞅着气氛不对,宣止盈压低声音问尹征:“他上面还有几级”
尹征比了个三的手势。
宣止盈明白了。
这些人都怕死是吧。
应常怀的声音从马上上传来,像是带了刀子。
“刑部其他人不在官署吗?”
贺采词只能干笑。
早先守着天悦阁时,应常怀便已压着火了,刑部居然如此行事,真当他是什么好捏的柿子了。
他踩着木凳下了马车,抖了抖袖子,冷道:“要送死没人拦着你,可该去的人绝别想逃。”
说完这句话,他一步领先,跨过大门,直直往里去。
六部官署由与皇宫相同,沿中呈对称,尚书办公的地方在后堂。
应常怀行走带风,下裳扫带垂拱门下的绿叶,身姿挺拔如松,并未见垂累疲倦之色。
贺采词是文官,落下宣止盈等人好些步,在后面摸着汗直喊。
“应少卿!应少卿!”
宣止盈乐意看这场好戏,落了几步,一把拽住贺采词胳膊。
“贺大人,拦不住的,别吵了!”
她没应常怀能熬,头疼着呢,还吵吵吵。
见有下僚注意到了这边,贺采词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小小声道:“我没想拦住他。”
他还巴不得杜蘅青去呢,其他大案干的不好顶多褫夺官身,蛊师案不小心命可就搭上了。大难之时,当然是拿的多的先顶上,他才六品,那么点俸禄都不够买口好棺材。
宣止盈顿时明白了,配合地放开了他的胳膊。
贺采词冲她感激一笑,追上消失在垂拱门的二人,继续卖力表演。
“应少卿,别往后堂走啊!”
“应少卿,别走左边,杜侍郎不在左边!”
“应少卿……”
严高唐受棍刑卧病在床,刑部如今管事的是刑部侍郎杜蘅青。
他正在后堂中翻看各地送上来的案卷,听见贺采词在外叫嚷,微微皱起眉。
紧接着,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等他抬头,来人一脚踹开门。
光线瞬间倾泻入室,刺得杜蘅青有些睁不开眼,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
应常怀抖了抖袖子,又是那个姿仪万千的冷淡公子了。
“杜侍郎。”
杜蘅青总算看清了,哎呦一声站起来:“这不是应少卿吗?大清早怎么火气这么大,来来来,先喝口茶。”
他揭开刚注热水的茶壶,里面茶叶皱巴巴一团,还没有泡开。
杜蘅青谦然一笑:“坐会儿,茶还没好。”
应常怀性子虽狂却不傲,杜蘅青笑脸相迎,他收了劲势施施然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