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黎明的协奏(50)
方黎想着这位大概是谭诺的管家,对他这种不知从哪里来的不速之客,张叔的态度已经算是相当好了。
他缓慢小心地躺回床上,但还是免不了牵扯到身上的伤,疼痛反复蔓延,就像几颗桌球在他身体里来回碰撞,让他浑身不适。
“……想吐。”他喃喃自语着,实在担心吐到床上,可张叔刚出去,再把人喊回来不合适。
没办法,实在不能再等了,他不再犹豫,小心地爬下床,他浑身疼得厉害,每走一步路都极其艰难。
下了床他就后悔了,虽然站直身体后呕吐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却也令疼痛加剧,他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这个房间配有卫生间,咫尺之遥他却走不过去,每走一步都牵扯到腹部的伤,而当他疼得试图弯腰,他的肩膀又疼了起来。
呕吐的感觉又来了,他必须赶去卫生间。
他加快了脚步,可就是这两步,就让他疼得踉跄了一下。
“啊!”
他险些倒下,为了稳住身形,他的肩膀不可避免地用了力。
“唔!……”
刹那间,刀砍一般的疼痛在他的身体炸开,刚刚吃的粥夹杂着血腥从喉咙涌出。
这一切来得太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肩膀和腹部都使不上力气,疼得他冷汗直冒。
“……救……救命……”
方黎想大声呼救,却完全出不了声,就好像嗓子里堵着什么东西似的。
他想爬回床上去,却也浑身无力,那一晚的绝望感又涌上心头。
真的作死啊,好不容易被救了,却还是把自己搞成这样。
方黎自嘲地想。
“救……救命啊……”
还是发不出什么声音,好像锈蚀的琴弦发出来的悲歌。
方黎的视野又模糊起来,他想着也好,昏过去了就不疼了。
当他的意识越发迷离,在这无比痛苦的时候,房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打开——
“方黎!”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这……我不是说过让你……算了……”
来者喃喃自语,不像在埋怨,而是发自肺腑的无奈与心疼。
这时,方黎被一双手臂托起了身体,他不自主地环住对方脖子,却牵动了伤口。
“别动!”对方低声斥道。
“谭先生……”方黎的声音哑得不行,“我吐……吐了一身,你别……”
“没人嫌弃你,”谭诺打断了他,“稍后我让张叔帮你准备一套寝衣,再喊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方黎被谭诺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后,这人竟转头去了卫生间,他听到了水声,很快,只见谭诺拿着一块打湿的毛巾回来了。
谭诺轻轻擦拭着他脸上和脖子上的污浊,等张叔取来寝衣,那人竟然开始解他的衣扣。
方黎顿时涨红了脸:“我……我自己可以……”
他可不想被喜欢的人碰,万一被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大概率不等他痊愈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然而谭诺却理都不理他,动作虽然小心,姿态却霸道地把他的衣服全都换了,利落得一点也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到最后,方黎躺在床上,只觉得脸红得要滴血。
“等你好些再洗个澡,”谭诺说,“我去给你叫医生,在此期间绝不要再动。如果不听话,我就将你绑起来。”
方黎顿时瞪大双眼。
这是什么别致的威胁方式?
可方黎不得不承认,谭诺的气场太强,居高临下的注视让他不敢反驳,只得乖乖裹在被子里,默默点点头。
医生很快就来了,好像是一位法国医生,方黎虽然在法国人开的孤儿院长大,但法语并不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只是一脸懵逼地听谭诺用一口流利的法语跟医生对话。
只见医生仔细诊断一番,随即对谭诺摇了摇头,这让方黎的心都揪起来了。
“我怎么了……”方黎胆战心惊地问,“我要死了吗?”
谭诺哭笑不得地说:“医生告诉我你没什么事。”
“哦……”方黎很尴尬,但也有点庆幸,“那我的肩膀……还能再拉琴吗?”
谭诺转头用法语询问医生,随后,方黎得到了回答:
“伤好了之后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复健。”
和谭诺之前跟他说得相差无几,方黎听懂了几个简单的词,大概知道对方并没有哄骗自己。
其实这个答案对方黎来说算不得好,因为一段时间是多久?复健又能恢复到怎样的水平?
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可是医生给出的回答却更加模棱两可。
“要看恢复情况。”谭诺说。
方黎有些绝望。
这下进乐团的希望更渺茫了。
那他要去哪里?也许只能像刘文那样混个工作,勉强维持生计。
也许还不如刘文,只能做一些体力活,活着就行。
他没再继续问,等医生走后,他望着窗外已经漆黑的天空,心情也是黑压压的,看不清方向。
“担心恢复不好吗?”
谭诺柔声问。
方黎望了对方一眼,垂下眸子苦笑着说道:
“从玛丽修女演奏那一曲维瓦尔第的冬,我就梦想着能学会这个乐器。等长大了,就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进入乐团,可以以此为生。但……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了。也不知道这伤什么时候能好,好了之后又要恢复多久……”
“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不做好破釜沉舟的决心,又如何改变命运?”
谭诺语气平缓,可到了方黎耳中却是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