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黎明的协奏(55)
可是他没有时间,他必须快速找回原来的状态。
拿出小提琴的那一刻,方黎的指尖颤抖地抚摸过那红棕色的琴面,光滑如镜的面板反射着阳光,闪耀着骄傲的光辉。
他坐在床上,吞咽着口水,然后长吁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地架起琴。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从左臂到指尖、几乎半个身子都使不上力气,当指尖按压琴弦,难以抑制的颤抖让他连琴都夹不住,更别提演奏乐曲了。
顷刻间,恐惧由脊背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放下小提琴,缓缓握住左拳,那只手不住的颤抖。
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就好像手不是自己的。
“为什么啊……”
方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不信邪一般地再次拿起了琴。
不料,无力感竟更甚。
或许是坐着使不上力气,他站起了身,可是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他的整个手臂都开始颤抖。
“啊!!”
「啪嗒」
随着一声惊呼,方黎眼睁睁地看着小提琴坠落在地上。
琴身朝下,紧接着是琴头,刹那间,脆弱的小提琴好像一只可怜的瓷娃娃,碎成一块一块,面目全非,只依靠着琴弦相连。
“……啊………”方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竟只能发出这种单音节,“……不……”
起码过了五分钟,他坚硬的身体才稍稍缓解,然而当他找回了些许理智,强烈的痛苦排山倒海一般地袭来。
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捧起那已经支离破碎的小提琴,好像捧着他那愈发遥远的梦想。
当一颗眼泪滴落在依旧光洁的琴面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顷刻间,负罪感、绝望感一并袭来,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从被谭诺救回来到现在,那种轻松原来都只是他的自我安慰罢了。
自我欺骗的感觉很好,竟然连他自己都信了。
所以直到现在,当沉重的事实摆在眼前,他竟然难以接受了。
甚至压抑了几天的痛苦一起袭来,让他几乎无法自控地痛哭起来。
他从没这样哭过,好像要把十八年的委屈一起发泄出来似的。
就这样,他哭了个昏天黑地,好在门关着,而且他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认为这样的丑态只有自己知道。
可就在他抹掉鼻涕眼泪、捧着小提琴不知所措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他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才问了句:“是谁?”
“是我方先生,刚刚我听到了一些异响,想问您是否需要帮助?”
外面的人是张叔。
方黎不敢说实话,因为这把琴实在太贵,他赔不起,所以在找到办法之前,他只能说谎:
“没事,只是拿东西磕了一下。”
“受伤了吗?需要我来帮您处理伤口吗?”张叔担心地问。
方黎竭力压制住因哭泣而颤抖的声线:“不用了张叔,谢谢您。”
对方似乎迟疑了片刻,这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那好,”张叔说,“您如果有需要,就摇床边的铃。”
“我知道的张叔。”
当脚步声渐远,方黎瘫软地倚靠着床,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一般。
哭也哭不出来了,只剩下极度的疲惫,仿佛被抽走了一半灵魂,身体变得好像行尸走肉。
他把碎掉的小提琴抱在怀里,无助地躺在地上,铺天盖地的疲惫感袭来,他竟然昏睡了过去。
*
方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西沉,他看了一眼时间,谭诺就快要回来了。
竟然就这样躺在地板上睡了一天。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疼的,每一寸每一缕都向他叫嚣着,他龇牙咧嘴地做起身,然后这时,他看到了怀中的提琴——
原来不是做梦。
强烈的恐惧感让他绝望。
他长吁一口气,气息里带着颤抖。
“不行……”他轻轻说着,然后把琴收起来,提着琴盒,思维混沌地打开房门就往外跑。
绝不能被谭诺看到,这是他脑中此刻唯一的念头。
然而,人在倒霉的时候,一切都是事与愿违。
方黎刚刚跑出房门,没走几步,只听不远处的楼梯传来了缓慢且有力的脚步声。
那声音他能听出来,是谭诺的。
这人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更绝望了,只得先回自己房间。
可惜,他并不了解别墅的构造,拐了几个弯,眼前竟然是面墙,墙上还挂着一副油画,是一副风景画,还有几位笑容轻松惬意的游客。
此刻的方黎只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
“方黎。”
刹那间,他就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是要去哪?”
那人离他越来越近,近得仿佛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方黎越发的恐惧,就像等待法官宣判的犯人一般。
“方黎?”谭诺的语气里多了些试探,“你怎么了?”
霍然间,方黎的全部神经一齐崩断,他疯了一样地把琴盒抱在怀里,绕过谭诺往外跑。
可是那人怎么可能允许他跑掉?
他马上就被谭诺捉到,那人用了些力气,他竟然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他惊愕于自己与对方的力量差距,只能任凭那人把自己丢回房间里。
方黎恐惧地抱着琴盒,眼睁睁看着谭诺把房间门关闭。
“提琴怎么了?拿给我看一下。”
谭诺实在是太敏锐了,一眼就看出问题出在哪里。
“不能看!”方黎不停往后躲,直到腿碰到床,才意识到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