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逼迫祭剑后(156)
最后一刻的记忆倏然回笼,便又怔怔后退,颤声错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掌心覆上他手背,让付谨之清晰感受到手中物件存在。
付谨之匆乱地去摩挲那件硬物,只一下,便清晰辨认出那是朝别小时曾赠予他的骨坠,重重呛咳数声,吐出一大口血沫。
“是你,是你……”付谨之睁着茫茫然地双眼,去寻找朝别方向,“你,你来找我了……”
“后悔吗?”朝别掌心移上脸颊,逼着已然无法视物的付谨之仰起脸面对自己,“我的家人,也是这样死的。”
朝别话语听不出感情,指腹摩挲着付谨之脸上渗血的伤口,“如果不让你也亲身体会一下这种感觉,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死……了?”
“死了,”朝别道,“没有一个活口,你们流云山庄杀的。”
付谨之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很快,意识到什么,艰难地撑着身体,凭借声音来处,一点点摸索着爬到朝别脚边,额头重重嗑在靴面上。
“是我,是我对你不住……”付谨之鬓发散乱,因着血液沾黏干涸,整张脸极为狼狈可怖,早已没了从前清秀雅俊模样,“可为什么,你不早一点说,我可以,我可以补偿你的……”
“补偿?”朝别笑了一声,“要给我什么,金银钱财,还是名声地位?我这十几年,你轻轻补偿二字,就能抹平一切吗?”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无可挽回,可这些年,我将你当做至亲对待,”他声音变得细小,近乎无措地喃喃,“我父亲,也将你不薄……”
“闭嘴!”朝别忽而暴怒,抓起付谨之头发,将他连同脑袋一起拽扯起,声色俱厉地质问,“你怎么还敢再提到付成海?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猪狗不如的爹商议什么吗?”
他咬牙切齿,心口一阵热血兀地上涌:“你不仅背叛我,你爹也嫌弃我,只因为一个宗门施压就将我随意交出去。那三日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他们用鞭子抽打我,种种手段折磨我,更是骂我如犬豕彘猪,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你甚至还想要我性命……我将你当好友,你将我当什么,一个仆人,随手丢弃之物?还是一条狗?!”
越说便更为愤然,将他发丝重重一甩,推倒在地,付谨之咳嗽数声,鲜血从五窍而出,蜷起身子在地上发颤。
“朝别……”付谨之撑着身体,低低唤了他一声。
“闭嘴,闭嘴!不要再叫我!”
朝别猛地踢了一脚桌子,不愿再看他一眼,他背过身,闭上双眼,心中愤意难平,双拳掐入掌中,痛楚同样蔓延至心口。
他冷冷开口:“我不会杀你,你就这样活在世上,感受和我一样的痛苦吧。”
良久,屋中陷入沉默。
随后,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付谨之重复着这几句话,不知是对家人,还是对朝别。
一遍又一遍。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你。”
朝别依旧没有回头,他手掌握得发痛,青筋迸在小臂上,仿佛屏着那口终于大仇得报的气,终于畅快,终于称心如意。
直到声音渐小,消失不见。
屋中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静得能听见屋外风吹叶动之声,窸窸窣窣,混杂几声断续鸟鸣。
朝别讽刺笑了一声,转过头,脸色骤变。
柔软的衣物铺落在地面,蜷成一团雪似的白,尚带着斑斑点点的红。
付谨之就这般平静倒在地上,眼,鼻中的血已经不再流淌,整个人如同死物没有一丝半点生机。
不知为何,朝别去探他脉搏的手臂有些颤抖。
指下平静的柔软的皮肉昭示着再真切无误的信息——这具身体连同元神,早就被付谨之自曝毁去,一切空空如也,如今剩下的,也不过一具空荡荡的肉身。
“起来!说话!”朝别再一次气愤,抓起他头发,面色狰狞地瞪着付谨之,“别在我面前装!”
对方没有反应,掌下触感的脑袋与身体就像一个柔软的沙袋,轻易能在掌中晃动。
隔了很久,朝别眨了眨眼睛,才确认付谨之真的死了。
骨坠上的红绳缠在付谨之几个手指上,随着尸体晃动也一并在空中摇摇晃晃,朝别猛地扯了过来,绳线也就啪地一声断裂了。
“你活该,”他唾了一口津液,狠狠骂道,“你根本,不配拿我的东西。”
“你倒是聪明,知道活着,会被我折磨,干脆选择了个最快的解脱。”
“是我大意了,就该留着你爹,留下几个人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看着付谨之七窍流血,肮脏污秽的脸,又一声,一声地放声大笑起来。
十五年,足足十五年。
终于报仇了,那一日全族覆灭,亲人死在眼前的痛苦,也让付谨之尝了一遭。
朝别面上是难以言喻的开心和畅快,恨不得拍手称赞:“也好,也好,死了也好……你活该啊,付谨之,你早该死,在十五年前,你就该死了……”
他用力将朝别尸体丢到一边,恶狠狠踢了一脚,随后跌撞着,靠桌案一脚缓缓坐在地面,眼眸眯起,轻蔑地看着窗外夕阳余光下,被自己亲手毁灭成断壁残垣的流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