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121)
是姜和。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晓得他这样坐在床边多久了。
许之蘅没有被吓到,还处在迷蒙的状态里。
她没有出声,只是眯缝着眼看着他。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姜和悄然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摸她的脸,犹豫着,手顿停在了半空。
像怕惊醒她,隔着离她脸一两厘米的距离悬空用指尖从她的眉间往她的下颌勾勒着。
最后,他也只是蜻蜓点水一样,用指腹温柔地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太过于温柔小心,以至于让许之蘅怀疑自己是药吃过量所以发了梦。
须臾之后,姜和俯身在她耳边声音极轻地说:“娇娇,别离开我。”
咬字轻轻的六个字,却酸涩到像在祈求。
许之蘅彻底醒了过来,却只能继续装睡。
她分明一动不动,悲酸却一点点地在她心里弥漫开去。
在最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她硬着头皮卖个生计,他贪图欢愉买个慰藉。
如今她却再也做不到单纯的卖,他也不再是单纯的买。
她第一次见到姜和时,她便直觉这个男人既跋扈嚣张,又偏执冷漠,直到现在她也依然这么觉得。
但令她觉得揪心的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柔好像真的全都只给了她。
那么倨傲的一个人,现在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她。
明知道结果是坏的,却仍固执想留住她。
许之蘅阖上眼,尽量放松身体,呼吸平稳而绵长。
而姜和也没再说话,偶尔会咳嗽一声,压抑收着声,像是怕吵醒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
许之蘅突然听见姜和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接着是他起身一点轻微的响动。
他似乎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卧室门。
再之后,许之蘅便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了。
卧室里重归沉寂。
安眠药的药效还未退,许之蘅仍旧有点昏沉恍惚。
她静静躺了一会儿,起床赤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把窗敞开。
夜静月深,万籁俱寂。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冷得她抖了个激灵。
月光那样温柔,带着淡淡的慈悲,临照在她的身上。
许之蘅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来气。
仔细回想起来,她和姜和之间大多时候都只有稀松平常的对话,好像从未说过喜欢、爱这样的字眼。
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足以支撑起那么沉重的词汇。
她从未设想过和姜和的以后是怎么样的,他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也想说她愿意。
但他们的关系就只能到这里,所以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做一个又聋又瞎又哑的胆小鬼,听不见也看不到也说不出话。
许之蘅僵直地伫立在窗前,望着远处苍茫的夜色,感觉到寒气一点点地渗进她的身体。
许久后,她突地出声说:“姜和,我们在一起吧。”
那句话说得低不可闻,一下子就被凄清的冷风捎走了。
天地之间,只有她和月亮知晓。
*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发冷了。
这场漫长的拉锯却还在持续。
许之蘅不再去计算姜和已经多久没回来。
她早已习惯了等待与忍耐,她知道姜和是熬不过她的。
在等待中,她不疾不徐地做着离开的准备——
打扫公寓,给盆栽修剪打顶,最后收拾行李。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住进来时自己带过来的衣物大部分都已经丢掉了。
现在这家里每一样属于她的东西,基本都是姜和给的。
她从衣帽间里拖出那只她最初住进这套公寓时拉来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空空,只有夹层放了那本林涧送给她的书。
许之蘅蹲在地上,拿起书一翻,展开直接就是夹着花的那两页。
那朵月季已经失去了水分,颜色暗淡,两张书页上印有一点点不明显的渍。
许之蘅拈着花茎拿起来在指间转动了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把干枯的花瓣放进掌心握拢一捏。
那月季随即碎出来声响来,她摊开手,一手的渣屑。
在衣帽间里转转翻翻,许之蘅只取下那件天青色的吊带裙,和两套硬需的厚冬装,折进行李箱。
就这样,她的行李箱满了。
最后,她把姜和送她的项链和戒指都从身上取了下来放回盒子里,同姜和给她的那张副卡一并置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
这枚戒指的含义过于沉重,她不想背负。
其他物品她也没有带,唯独留下了那只腕表,那是去年姜和送给她生日礼物。
收拾妥当,她拉上行李箱拉链,拖到客厅去。
可当晚洗澡时,许之蘅又想起来,她带走的还有一样,那就是她背上的刺青。
*
十二月七号那天,h市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准确的说,雪是昨天半夜就开始下的。
许之蘅睡觉时关了窗,一整夜却仍能听见外头扑簌扑簌的下雪声。
一夜之间,素雪银霜裹住了整个城市。
许之蘅早晨起了床,去了阳台。
目光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雪景,就像一床松软又洁白的巨大棉被。
雪依旧在下着,大片大片,飘飘纷落。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冷清。
天太冷了,许之蘅只是站着看了一会儿,就冻得手脚冰凉。
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把阳台上的花盆都往里挪了挪。
又去厨房做了碗面吃完洗干净锅碗,抱了条毛毯缩进沙发里。
最近,许之蘅不再失眠了,反而变得很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