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33)

过了一会儿，宋玉琪提着袋子开心地回来。

“你怎么不先吃？”她在许之蘅对面坐下，把吸管拆出来，插杯里推到许之蘅面前，“金桔柠檬行不行？”

许之蘅啜了一口，柠檬清香心，冰凉带酸甜，很解暑。

塑料杯外一层水汽聚着，一滴滑到她手指间。

宋玉琪拆筷子把凉皮细细拌好，末了又拿了双新筷子搁在碗上头，推到许之蘅面前。

“本来想请你吃点好的，毕竟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

许之蘅脸色很淡，“吃什么都一样的。”

宋玉琪咬了咬筷子头，瞅着她问：“许姐，呃……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许之蘅刚夹起一筷子，听她这一问动作便顿了顿，沾满酱汁的凉皮哧溜一下，滑回了碗里。

许之蘅她抬头看了宋玉琪两秒，笑了笑：“随你。”

她今天没化妆，脸色很是寡淡，眉眼也清淡，嘴角的笑也不明显。

宋玉琪却看得呼吸都滞住，嘴里凉皮都忘了嚼，脑袋里就只有一句话——

好漂亮。

宋玉琪心里又羡又叹，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

*

吃完东西，日头完全落了。

宋玉琪付了账。

许之蘅站在一旁，一根吸管咬得乱七八糟。

小吃街的摊子几乎都开始营业，潮热的空气里混了各种煎炸食物的油腻味道，风吹到脸上，吹到脸上有些难受。

人也开始多起了起来，嘈杂到不行。

俩人从人群中挤出去，走到外头才觉得空气清爽了些。

许之蘅把喝光的饮料杯扔进路边到垃圾桶里。

“你自己还有钱吗？”她问。

宋玉琪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有有我这几个月都有在做兼职，攒了一些。”

许之蘅点点头。

刚好有辆出租车停在一边，有人下车。

许之蘅看了眼，问：“要不要送你回去？”

宋玉琪摆摆手，“不用啦，我先回学校一趟，晚点还得去烧烤店兼职。”

“几点？”

“稍微晚一点，八点多。”

许之蘅看了眼手机时间，这会儿还不到七点。

“那我送你回学校。”她抬手招车。

宋玉琪连忙扒下她抬起的胳膊，“路不远呀，走路吧，刚好消消食。”

“……”许之蘅其实不太想动，望着她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夜风徐徐，却并不凉爽。

往回走的路上，俩人都很沉默。

走着走着，宋玉琪突然说：“许姐，你为什么借钱给我啊？”

“干什么总问这个？”

“我就是想知道嘛。”宋玉琪语气软软的，像在撒娇。

许之蘅目光抬向笔直向前的一排路灯，“忘了。”

宋玉琪一噎，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许之蘅听见她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许之蘅瞥了她一眼。

宋玉琪眨眨眼，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要不是因为你，我都上不了大学啦。”

许之蘅脚步轻顿，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抱歉，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上班是不是……很忙啊。”宋玉琪顺嘴一问，突然又觉得说错话，脸上多少有点不自然。

小姑娘的情绪都摆在脸上。

许之蘅摇头，“这几天我休息。”

“休息？那我明天可以去找你玩吗？”宋玉琪手一拍，“诶不对，我突然想起明天要兼职，后天，后天怎么样？”

“再说吧。”

第16章

许之蘅这些年遇见的客人很多。

那些男人大多时候都很沉默，甚至连话也不问就直奔主题。

她也从来不吭声，什么也不问。

事了裤子一提，或抽上一根烟，摔下几张票子转头就走。

许之蘅看过很多很多那样匆匆离去的背影。

也有男人来过一次又来第二次，相熟之后他们都叫她“莺莺”。

男人们的眼光总是透过她，脑子里想着某个女人，嘴里喊着她：“莺莺，莺莺……”抑或是叫着不知是何人的女人名。

许之蘅沉默不语，有时双手平摊，有时扶着他们的肩，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任由思绪放空，灵魂和身体撕裂分开，等结束时又浑归一体。

那么多男人，真正让她有印象的也就那么几个。

她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有些人来的次数多了，她哪怕不想记住，脑袋还是自动记住了他们的模样。

许之蘅想，如果人的脑袋是一个磁盘的话，她的脑袋大概有二分之一的空间，被各色不知姓名的客人占据了。

不管他们对她好，还是不好。

许之蘅一直有写点随笔的习惯，这是她上学时就养成的习惯，迄今都还保留着。

她有一个本子，有时候闲着没事做的时候就写一点，心情差也写一点。

遇到奇怪或者特殊的客人她也会写进去，她从不回避这些。

毕竟这些构成了她的生活，除了这些她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恐怕就剩不下什么了。

所以她会给每个人都取上一个代号，这个是A，那个是B，CDE……

大部分都是在容国盛店里做事时认识的。

A是一个教师。

A刚来的时候，像做贼一样地心虚。

他俯身吭哧吭哧地喘气时，心虚便不见了，亢奋爬满了他的脸，格外狰狞。

但走时，又像被抽走了脊椎一样，弯腰驼背，脚步虚浮。

后来他又找来了，来的次数多了，他就开始和许之蘅喋喋不休地讲很多事情——

讲自己评级被人挤下去，那个把他挤下去的老师背景如何好，他多么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