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73)
许之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默然旋紧药膏盖子,“好了,药膏还没干,别蹭到了。”
许之蘅收拾好包装垃圾,丢进纸篓,把东西都放进药箱里拿去客厅。
再回去时,姜和已经趴下了。
许之蘅上了床,他揿灭灯。
过了一会儿。
“娇娇。”黑暗里姜和突然叫她。
“嗯。”
“你知道人与人之间拉近关系最快的方式是什么吗?”
“嗯?”
“交换秘密。”
*
许之蘅陷入了沉默。
上一次姜和问她身后伤疤时,她的内心是反感疲倦的。但这一次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觉得这股疑惑的情绪很奇怪,分明没过多久,她的心态却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因为趴着的关系,姜和的声音同平常有些不一样,听起来有些闷,“我讨厌我的名字。”
姜弥烟的姜,顾念和的和。
孽缘的结合,多被唤一次就会让他多厌恶这名字一分,也就更恨顾念和。
“我十一岁的时候,我妈自杀了,她好像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吞药加割腕。”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体内可以有那么血流出来。”
许之蘅呼吸一滞。
“她是一个开朗爱笑的人,”姜和静了一会儿,声音更沉:“是顾念和杀了她的。”
他恨顾念和,恨他的卑劣和残忍,可令他更恨的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发现自己是那样像他。
姜和突然沉默,不再说了。
许之蘅静静躺着,只听见他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于是她说:“我困了。”
许之蘅不想听,她不想与姜和分享秘密,她恐慌和他变得亲近。
这令她心生抗拒。
姜和好久都没出声,过了会儿,他又开口:“我知道你没睡。”
许之蘅不得不从沉默里抽离出来,轻轻嗯了一声。
她被迫做了倾听者,而他在等她的交换。
姜和非要,她也只能掏个干净彻底给他看。
他对她好奇,可如果失去了好奇心,他们之间这种不算正当坦荡地孽缘就能断开。
“换吧。”许之蘅轻声说。
她以为要讲很久,但实际上她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把那些经历讲了个明明白白。
她一点余地都没有给自己留,把最肮脏最隐秘地那一些都袒露给他看。
那些事情说出来不痛不痒,仿佛像是别人的事情。
许之蘅十分平静,平静到可以说是麻木。
姜和一次都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听着。
他不出声,但许之蘅明白他没有睡着。
那是一种直觉——就像方才姜和知道她也没有睡着那般。
很久,或许也只有一会儿。
姜和开口道:“早知道不换了,听着怪不舒服的。”
许之蘅沉默。
过了会儿,姜和语气平静道:“所以你才不怕我弄死你。”
“想死是吗?”他问。
许之蘅没有回答。
“你不敢。”他肯定得斩钉截铁。
不知为何,许之蘅突然想笑,也真的笑了一声。
她不是因为姜和的一针见血,而是在笑自己,
是她想倾诉,而不是姜和逼迫。她惺惺作态,卑劣地只想让人追问自己,好让自己能一吐为快。
好难受啊……那些东西压在她心上太久了,堵得她好难受。
“那些人该死,但你也不无辜。”姜和似乎趴累了,转过身平躺着。
“会压到伤口,侧着躺吧。”许之蘅说。
姜和转身侧向她,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怪不得看你顺眼,原来我们都一样。”
他说,原来我们都一样。
许之蘅轻声道:“不一样的。”
“不一样么?”姜和说话的语调带了点恶意的揶揄,“难道你不是一边希望有人告诉你,你是无辜的受害者;但自己的心里又会千百遍唾弃自己是个有罪者,不是吗?”
他停了停,又说:“你觉得无法赎罪好痛苦,却又觉得自己不配快乐,不是吗?”
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
许之蘅没有应声,直愣愣盯着天花板。
在那一刻,她承认,姜和触摸到她的灵魂。
她不得不承认,是这样的。
她不需要有人拖她出来,她希望自己一声都困囿在赎罪的深渊里,可转瞬又觉得那赎罪的鞭挞太过狠厉,让软弱的自己没办法坚持下去。
她一直都活得惶惶不可终日。
“你说话真狠毒。”她淡淡道。
姜和:“我别的地方也狠,试试?”
“……”许之蘅索性侧过身背对他。
姜和摸索着触上她背后的皮肤,“明天去纹个身好不好?”
“可以不纹吗?”
“不行。”
“……困了。”许之蘅扯了扯空调被往上盖。
姜和在黑暗里隐隐笑出声来,低低的,带了点愉悦的意味。
“你跟我玩吧,娇娇。”
“我会对你好的。”
似怕她不信,他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会对你好。”
他伸出手,摸索着抚上她的头轻轻揉了两下,头发之间发出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那样明显。
许之蘅不再言语,阖上眼睛。
那一晚,姜和把她抱得很紧,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秘密交换把他们从遥遥两端扯近,紧贴到好像亲密无间。而台风最烈的那一瞬也已然过去。
第35章
许之蘅最近一直感到烦闷。
原因是因为自台风那天过了之后,欢好时姜和不再做安全措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