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尘封匣[综仙侠](19)
彼时他从角宫外侧走进,远远的,隔着曲折的廊桥瞥见一抹粉衣,很娇俏的色调,竟让他有点想象不出她转过身来会是什么样子。
脚步声重了几分,也没引起半分注意,忽有少年清朗高声:“那湖里——有什么可瞧的啊?”这么入迷。
待少女循声回望,微微转过了身,便见少年已三两步跨进了亭中,挑眉时声音又高了些许:“问你话呢。”
除了面对长辈和兄长,他讲话似乎总是那么不客气。即使不是逼问,也自带着股盛气凌人。
“无甚好看,天气冷了,池中的墨鲤也不大爱动了……”少女语声柔和,盈盈杏眸似一泓清泉,很能消弭火气。
何况宫三压根儿没什么气——据说宫子羽这个废物还卡在第一关,简直笑死人了,他立即来将这笑话说给哥哥听。
“……只是哄哄眼睛而已。”她最终道。
眸光沉静,说完便恢复缄默的姿态。
“哦。”宫远徵点点头,复瞧了眼少女这身打扮与神情,不知怎么的,讲乐子的兴致都少了几分。顿了顿,又问她:“你怎么不来医馆看书了?”
“角公子……似不喜人来人往。”她只停顿了一下,好像没有半点为难:“我每日闲暇便晒晒日光,观赏游鱼,侍弄些花草……也颇惬意的。”
“……花草?”他皱了眉头,回忆这一路上,好像也没见角宫内有什么明显变化,但还是提醒道:“我哥不喜欢宫内花草繁多,譬如羽宫里遍种兰花……尤其若是五颜六色的、太扎眼了!”
“只是……让婢女送了个盆景过来。”仿佛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有些不安,她抿了抿唇瓣,小心翼翼道:“在自己房里种……也不行么?”
“那没事。”少年连忙说:“我哥又不会去你房里,定碍不着他的眼。”
上官浅“嗯”了一声,神情怏怏。
有点儿像他们初见的那天晚上。
顿了顿,瞧着她急切下微红的眼眶,年轻的徵宫宫主启唇,有点儿笨拙地宽慰道:“或者,你来徵宫吧,我宫内也有不少奇花异草,保准你见了惊到合不拢嘴……出云重莲,听说过没有?花苞已结。”
少女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陷入思索,似乎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像……幼时曾在某本医术上见过:可活死人、肉白骨,是传说中的灵药……莫非还真有吗?”
“不错,想看吗?”他得意地问道。
他觉着,上官浅要么是眨巴这这双漂亮的眼睛点点头,要么是咬着唇瓣以一些扭扭捏捏的理由推辞。
如果是前者,他就偏偏不带她。
如果是后者,拉也要拉她去看。
但粉衫少女却微微笑起来,她清亮的杏眸间还蒙着层水光,潋滟如波,这就衬得这抹笑愈加鲜明。
她语声轻浅,明明是深秋临冬,却似春风拂面:“如果徵公子真的培育出了这奇花,花开之时,想来便会送来角宫给兄长,我到时再看,岂不见证了它最美的时刻?”
自然,宫远徵还未及冠,又不通情爱,自然不明白,何以这浅浅一笑,竟莫名其妙的……
动人心魄。
他仅是微微愣住了剎那。随即哼了一声,抱了双臂,语声高傲道:“哥哥不会特意喊你来看的。”还不如求我。
少年是想挫挫对方。明明方才见人情绪低落,出声宽慰的是他;如今抬着下巴看人又语带讽刺的,还是他。
不愧是最要好的兄弟,她想:虽然宫远徵还未成年,却跟宫尚角一样,都是个强势的坏脾气。
哄一哄,便是大发慈悲;你若不感激涕零顺着,人家顷刻间便能翻脸——教你无处下阶,惶然无措。
“那我便不看啦。”她轻飘飘道。
绵软的语气毫无波澜,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像是尊精致的玉人,旁人至多看见她生出裂痕的破碎,却永远不会发火怨怼。
宫远徵抬脚,气呼呼地走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在生什么气。
他也不知道,白日高高在上的安慰之辞里,有一句却极不牢靠。
宫尚角深夜踏入了上官浅房中——也看到了少女身后那盆未开的白杜鹃。
天远云暮
宫尚角推门,走进室内。
上官浅坐在矮桌前,只穿着身白绸寝衣,单薄得紧,屋内非但未生暖炉,反而有两扇窗仍支起。
托腮注视眼前的绿植,只有零星几个花苞在浓绿色的枝桠上点缀,无甚观赏性,她却仿佛看不够似的。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却未侧首瞧一眼,神情平静,唇角甚至含着丝浅笑。窗外传来秋末最后几声蝉鸣,很快停了。
他静静立了片刻,方启唇道:
“你好像并不惊讶我深夜来此。”
“这儿是宫门,公子乃角宫之主,有何处去不得?”她终于侧首,却只是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很快又收回:“小女子寄人篱下,自然是随遇而安。”
宫尚角由上而下审视着她。
当少女葱白指尖抚至地三枚花苞时,低沉的男声响起:“宫门之中,除了敌人,来者皆是客……你却不是,何来的‘寄人篱下’之言?”
“我不是客,那我是什么?”她朝他笑了笑,眼眸澄澈。随着抬首的动作,优美的脖颈线条显露无疑:
“……无锋刺客吗?”
“……你是我亲自指选的新娘。”他坐下,脊背挺直堪称板正,与眼前小女子半伏桌案的娇软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但男子略带薄茧的指腹,
抬起了少女柔嫩的下颌。
黑如点漆的眸子盯着那双潋滟杏目,声音低沉隐含告诫之意:“角宫未来的夫人,应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