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凡记(88)
“我不管跟多少人保持友好的关系,都是暂时的,跟他们相处时间一长就会觉得疲累。除了你,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总会让人有种恬淡鲜活的满足感。”
“好巧,这也是你给我的感觉。”
“那我们就更没有理由分开了。”
荣嚖闻言浅笑,笑声听上去喜悦而忧伤。短暂的沉默过后,她问:“你孤独吗?”
“孤独。但我不排斥它。”
“你很强大。”荣嚖叹息道,“我不行,原先我以为它是我的同伴,直到现在才发现它是吞噬我的罪魁祸首。”
“试着去接纳它,它带给你的,不管是好是坏都试着去接纳。”
“不是接纳不接纳的问题,”荣嚖顿了顿,“我早就把它视作跟食物一样平常的东西了,但是每当我陷入到这种状态,就会想着:要是我没有多余的感知能力就好了。感知不到除了孤独以外的其它情绪,内心说不定会安定。”
“要么一直孤独,要么没有孤独?”
“对。”
“看来你是个情绪上的极端分子。”
“没办法啊。”
“现在呢,跟我在一起你也会觉得孤独吗?”
“不会,”荣嚖苦笑道,“但我们不会每分每秒都在一起,你不在身边,我就容易被负面情绪侵占。”
“每分每秒都在一起……也不是完全没有与可能。”
“你想怎样哦,赚钱养我吗?”她不大正经地问。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这么做。”
“姑奶奶,”荣嚖戳了一下对方的腹部,嘀咕道,“别这么正经八百地说这种要不得的话啊。”
孟荑岚捉住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声音柔得像携着雨丝的风:“我不想你痛苦。”
“有时候初心是好的,可是一旦付诸实践就容易变味,”荣嚖收起了开玩笑的口吻,“我需要的只是精神上的依靠。”
“好,我答应你。”孟荑岚拨弄了一下荣嚖额前的乱发,“剩下这些天不打算去学校了吗?”
“不去了。”
“你不在的这几天,语文老师在课堂上问过你的情况,同学很惊讶,都知道邓蓉喜欢你,但没想到她这么关注你。”
“她说了什么吗?”
“她一上课就朝你座位那边望,见你不在,就问大家你到哪里去了,语气显得很慌张,他们告诉她情况后,她单说了一声‘了解了’,沉默一阵才开始上课。”
想起邓蓉老师,荣嚖的心里忽地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暖意,这位老师,应该是她对于那个班级为数不多的良好记忆了。
她和邓蓉在私下并没有交际,所有使她感到被过分喜爱的互动都是在课上完成的,邓蓉经常点她回答开放性很强的问题,荣嚖也乐意回答,每次的发言都能让她连连称赞。
不论邓蓉心情如何,经过荣嚖课桌找她浅聊的时候,脸上都会带着亲切温和的笑容。
荣嚖格外记得,刚返校的那几日,邓蓉跟自己说话时眼中满是惊喜的光,语气也是不加掩藏的亲昵,就像是看到离家多日的女儿突然归家的母亲那样欢心。
此后,邓蓉在喜爱中有意无意地掺含了一些宠溺。
比如在某次课堂上,荣嚖让同桌一起观赏窗外飘落的雪,邓蓉见状,非但没有提醒她不要上课发呆,反而停下讲题,告诉全班学生外面有雪景可看。
没人会不惦记特别在意自己的老师,荣嚖这种性格敏感孤僻的学生尤是如此。
但是邓蓉有一个方面荣嚖不太喜欢,就是她习惯将社会现象看得过于简单与理想化。她曾说过一句让荣嚖难以忘却的话——
社会上坏现象的存在都只是一时的,并且只占少数,就像一间潮湿阴暗的屋子,开了窗户后自会有阳光照射进来,霉菌病毒最终都会被除尽。
让荣嚖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话语本身,而是说话人的神态。
微扬的下巴,抬起的手指,婉和的腔调——那种神态,只有一个对真善美充满信仰的单纯之人才能流露出。
说出那段话的邓蓉,在荣嚖眼里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善的信徒。
“你对邓蓉怎么看?”孟荑岚问。
“感谢她的喜欢,我们总会不自觉地寻找与自身特质相仿的人。但是她是性善论者,这点跟我完全不搭。”
“你主张性恶?”
“也不是,绝对的信善者和绝对的信恶者都令人不爽。”
“哎?我还以为你会坚持性恶论呢。”孟荑岚若有所思道,“看来你的思维确实挺复杂的……”
“别在这里分析啦,换个话题聊,好不好?”
“前几天发现了一首很不错的歌,给你听听。”孟荑岚起身离开床,从柜台上拿起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播了一首日语歌。
她把手机放在枕头旁,重新在荣嚖身侧躺下。两人安静无声地听了近四分钟的音乐。
一首终。她用带了点期待的语气问:“怎么样?”
“挺抒情的,叫什么名?”
“新出日剧的主题曲《tsubasa》,”她说着,将滑开屏锁的手机递给了荣嚖,“有些话,说出来不如唱出来那样有力量。”
荣嚖有点不解其意,但当她翻看了一遍中译歌词后就顿悟了。她笑着叹气:“阿岚你啊,总是变着法子安慰我。”
“没什么感触吗?”她执着而认真地看着她,“那我再推荐一些其它类型的……”
“笨蛋。歌很好,我会收藏在歌单里面的。再听两遍睡觉。”
这首歌的旋律和歌意确实有治愈人心的力量,也具备故事性,睡前听可以平定冗杂的思想。加之有依恋之人在身旁陪伴,荣嚖终于睡了个安稳踏实的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