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狐千百度(70)
美好氛围就这么被打破。
那小孩又气势汹汹围了过来,“你骗我,怎么会有竹笛声?”
见他不说话,又粗暴地推搡着方桑,“先生是我最敬爱的老师,你要是偷他东西,我张有钱和你没完。”
方桑脸色阴沉,肥嘟嘟的脸稚气未脱,这样的神情实在不适合他。
张有钱又用胖手去扯他袖子,方桑侧身一闪,趁他不备,将笛子扔向花草园中,没扔进去,他想去捡,但张有钱已经扑上来了。
他一咬牙,心一横,打算等会儿用脚踢进去。
楼愈砸在了鹅卵石上,一阵头晕目眩,他即使只是一支笛子,但作为竹子的痛感和知觉依旧在,这摔砸的酸爽,恨不能当场来场《妆台秋思》。
楼愈晃晃神,看向争执的两人,张有钱没有从方桑身上找到什么,目光准备下移,方桑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眼瞅着那烫金靴底要冲自己面门而来,楼愈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支楞起来,摇摇晃晃,一蹦一跶地跳进花园里。
踩了个空的方桑:“……”
太险了,楼愈弯腰喘息,没有手撑腰,他便整个笛子斜靠在树根旁,恨恨剜了方桑一眼。
这小崽子打架打红眼了吧,那么大个笛子,看不见啊!
楼愈不满归不满,可还是忍不住偏头去看他们。
张有钱没有搜到东西,也没有看到地上有什么可疑物,他一时也疑惑起来。
“都说清了还书,张兄大动干戈是不信任我?”
“不是……”张有钱胖脸憋通红,他明明听到了笛音,先生平日里虽不常吹笛,但听过记忆就尤为深刻,所以他对笛音尤为敏感,再加上昨夜先生吹思乡曲,刚来两月的方桑一反平日的冷淡和懒散,直直盯着先生,不停询问先生的来源。
所以,很可疑。
“你怀疑我偷了先生的竹笛?”方桑轻笑,看清了张有钱的心思。他慢慢从白皙的脖颈上取下一段残缺的短笛。
灰黄灰黄的不好看。
张有钱顷刻间羞红了脸。
方桑清冷道:“这是我一直戴在身的,方才想起先生吹的曲,心下一动才试着看。”
“不曾想让张兄对我产生这么大的误解。”
这一板一眼的,扯谎扯得面不改色,这娃娃以后不简单。楼愈偷听着都替方桑感到害臊。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张有钱忸忸捏捏道歉,他磨蹭道,“你,你可不能告诉先生。”
方桑大度摇头,淡淡道,“这只是场误解,你也是为先生着想,我不会说出去的。”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误解一旦解开了就是好朋友了。张有钱被方桑的“善解人意”打动了,他又反省不应该一直嫉妒先生最疼爱的方桑,方桑那么好,被疼爱也是应该的。他应该学习方桑,努力也让先生关注他。
暗暗下定决心,张有钱又为自己骂他野小子的话道歉,方桑摇摇手,并不放心上。
两人就成了朋友,反正张有钱是这么认为的,还要他后天去陪他去放风筝。
方桑连婉拒的机会也没有。
张有钱离开后,楼愈开始躺地上装死,一动不动的。
方桑转身过来找他,青翠的竹笛泛着光泽,是那么的精致和吸引人,他将楼愈藏进了衬衣内侧。
楼愈暗暗窃喜,他装死的功夫可不是吹的。想必方桑这小破孩也是没看到他支楞的样子。
小破孩站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把楼愈从内衬里拿出来,将他竖拿着在柔软茂密的草地上来回蹦跶两圈。
楼愈:“……”
靠……还是看见了吗
奇奇怪怪,唯我独彩
楼愈睡得并不安稳,又睁不开眼动不了,被梦魇住,恍恍惚惚间他像掉入了池塘里,冰冷刺骨的池水蔓延进他的衣脖里,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耳边似有人群嘈杂声,隔山隔海,听得头昏
他拼命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他看到了是灰蒙蒙的,自己的蓝衫无助地漂浮在水中,他下意识地去抓住,手落了空,刚张嘴想求救,又被呛了一口水。
岸上是白花花的一众人影在惊慌失措,水底静得很,楼愈张牙舞爪,什么都握不住,水流从指缝中淌过,他的身体悬浮,像被扔进冰窟的枯枝,无力地越沉越深,直到觉得自己都已经挨到了莲花塘里最下面的泥巴了。
“噗通――”
楼愈半眯眼,眼白开始外翻,指尖也越发冰冷,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一袭青影向他游来,靠近他的手一把拽起,从后面费力地抱住他的身子,将他带出水面,带回光明的,明亮的世界。
“殿下!”
“太医!叫太医!”
“吐出来,殿下快把水吐出来!”
“你们这帮废物,连孩子都看不好,等着杀头吧!”
宫女们哭腔声里混着太监尖利的责骂,楼愈胸腔翻涌,哇啦吐了一地,有人轻柔地用手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楼愈气虚体弱,倒在地上便不醒人事。
这件事很快传遍皇宫各个角落,圣上龙颜大怒,在楼愈昏睡期间,将东宫所有丫鬟侍从都赏了一百板子,统统逐出宫。若不是楼愈自小身子弱不能见红冲气运,整个东宫怕也是要难逃一劫。
等楼愈醒来时,身边人早已换了一批新的,他的母后半个时辰前来看过了他,强硬地把想下床溜达一圈的他摁回了榻上,轻声责怪:“都是要当太子的人了,这样可不像话。”
楼愈眯眼,母后好像几日前说过再过两个月就是他的册封典礼,可是他还没疯玩够。
“我还小,不用这么快的。”楼愈撒娇道,嗓音糯得像甜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