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124)
“许劳是个什么样的人?”沈遇话锋一转,看着鱼嘴处身穿蓑衣那忙前忙后的官袍。也是个肯干的,上公堂下田乡,无时无刻不在一线办公,再苦再累都绝无怨言。
宋润止却先瞥了眼,不远处草棚里落座吃茶的赵勤和魏东海,道:“是条林党好狗。且能干又耐吃苦,说起来我也觉得纳了闷,这赵宗勉究竟有什么能耐本事?怎么手下的人尽是些为他掏心掏肺的。”
裴渡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赵阁老无非是许诺了他们最想要的罢了。”
“说得轻巧,人心难测,欲望如沟壑难填,上位者若想驱使手下心服口服,最难的便是要把握好那个张弛有度的绳。”沈遇说着,阴阳怪气起来了裴渡,道:“比如你,色鬼一个,若是不给你睡,还听我的么?”
痛痛痛!裴渡手背又被他拧上了,心说这人真是愈发恃宠而骄了。
他俩声音不大不小,落入了宋润止耳里,当即就想捂媳妇耳朵,免得被这等污言秽语给指染了单纯……裴嫣然却一把将伞塞给他,在宋润止惊疑的瞩目下语出惊人:“你们也能睡?两个男的怎么个睡法?”
瞧把她给激动得,若非还下着小雨,恐怕是要冲过去摇他俩的肩膀的!
“……”沈遇腾地脸热,竟一时忘了她在。
裴嫣然逼视他们,语气正经得很,作掌靠嘴压低了嗓门道:“你们就说说嘛~我就只是想长长见识。”
宋润止:“嫣然,忘了吧,他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反正同我们是没有干系的。”
“要你管!”裴嫣然瞪他一眼。
“裴老五,忘了吧,我是不会说的。”裴渡捂了脸,而后又垂眼对沈遇微笑:“都怪你,带歪了我家五姑娘。”
“好,怪我。”沈遇眉眼弯弯,却带着怒气,从他兜里摸出好几颗糖来:“这是什么?”
昨个的糖,味儿还真多,他一把买了好几个花样,有方的,三角的,桃心的……最扯的是,居然还有圆环的?!
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舌头痒。
裴渡:“你不是最近吃着药怕……”
苦字还没说出口——
沈遇呵呵冷笑,猛劲一挥,把所有的糖都给扔了河里去,而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实在可恶!今晚一定拆了他。
裴某人握紧了伞把,愤愤地想。
……
草棚是临时搭的。做工不好,有些漏雨,沈遇走进了才发现,原来一直淋雨里扎着草的那差工是魏申。
看在昨日一扶的份上,沈遇把伞递了过去。魏申麻木的眸光渐渐回神,抬头看向了他,一张死气沉沉的脸从而变得生动鲜活。
他再瞩目,看见了不远处的裴渡。笑道:“谢了,沈……沈侍郎,不过我们这些人皮糙肉厚惯了,淋个雨屁大点的事不计较。”
赵勤见之,同魏东海对视一眼,两人都玩味的笑着。沈遇将伞撂下,进了草棚道:“阁老,厂公,还劳二位亲临,有失远迎。”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东海掀开眼皮,抿着茶,吃得带着一股子倦怠味,嘴上说出来的话怪怪的,“我看,不尽然。”
赵勤笑道:“可不是。灵公分桃,哀帝断袖,龙阳抱背,哪一个不是比淑女轰轰烈烈。美人嘛,男女何异,食色性也,你说是吧沈侍郎?”
说着,两人诨笑了起来,就连扎草的魏申,不约而同也将视线游离打量在沈遇脸上。
打小如此,他也惯了,没人说他是个美人,却也没人的眼睛不告诉他是个美人。
沈遇知道,多半是同裴渡的事,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许劳怎么可能会替他们瞒着。
他答道:“上天垂怜,受于父母,左不过一副皮囊,无非只是让人瞧得不生厌罢了。”
“谦逊,谦逊。”魏东海搁了杯,指尖点着桌上的绣春刀,说:“魏某杀人如麻,过目即忘,能叹句惊鸿一面,唯侍郎你一人啊。”
“厂公抬爱了。”沈遇眉眼微弯,没有笑意。
赵勤也终于砍入了正题,道:“难怪,也不怪,我说怨不得裴督使不想当驸马爷呢,原来赛眉公主还大的好处在这儿呢。”
话挑明了,沈遇当即正色抬眼。
“沈侍郎啊,两情相悦是好事。”赵勤起了身,他亲昵地捏上了沈遇肩膀,好声说道:“千金难买真心知,你们又是打小的情分,那自然是公主比不得的。可这事坏就坏在这里,谁叫公主她是圣上的女儿,天家要的东西那都得是他们的。”
“你若不肯,那是要杀头的。”他话音一落,沈遇瞧见,魏东海将绣春刀拨出一寸,笑眯眯地看他。
赵勤:“不过嘛,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毕竟现在眉公主脑袋已经傻了嘛,又不是非指名道姓要裴家驸马爷不可,秦王爷其实也晓得狗急跳墙这个道理,他实则从来是要留裴督使几分薄面的。又或许我也不是不可以从中调度一二。”
沈遇皱眉:“赵阁老的意思是?”
“你是聪明人,同你说话应当不费劲才是。”赵勤捏了个响指,魏东海便起身抽出了刀,拿起了桌上落名的委任文牒,又指去了某担架上比划的王建。
“王总设这个位置,赵阁老有更好的人选。”魏东海说,“沈侍郎不妨替我们拔了他?”
沈遇:“所以毁堤淹田一事,便是你们为了拉王总设下马特地干的?”
赵勤笑而不答,笼袖不驳。
毁堤淹田真是林党干的!此等伤天害理、惨绝人道之事,他们竟做得出来!沈遇心中咆哮:为利己而断他人路,如此做派配为朝官吗?配为人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百姓,有没有圣上,有没有这是大今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