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144)
“沈侍郎难得闲情雅致。”江醉文前来,赏了他插的花一眼,“不错,比你最先的那瓶要好上了许多。”
沈遇摆上,回了自己的座,“你惯会取笑我。”
他待人一向不冷不热,说起来江醉文也没同他深交,今天却莫名其妙地多了话来。“其实吧,我还有耳闻,巡盐这个差事是裴督使主动请缨说要同去的。”
“哦。”沈遇反应淡淡,已开始看起了《泽南州志》。江醉文见他如此,心里便有了谱儿,他掏出自个的竹青扇子敲着,突地凑近了沈遇笑眯眯地叹道:“少装了,你当大家伙瞎么,不止我啊,甚至六部差房的人,都看见你俩卿卿我我几次了。哎呦,那肉麻劲儿简直……什么我与他只是年少情谊较旁人要好了些,一派欲盖弥彰罢了,再好的哥俩会贴嘴皮子么?”
“……”沈遇皱眉闭眼,将书盖住了脸,往后一仰倒了躺椅,“别提了。我跟他断了。”
“没调侃你的意思。”江醉文将手里扇面翻来覆去地玩,道:“情之所至,男女无异,又有什么呢?我只道是有情人难成眷属。你们啊,难得很。”
“所以我选祁王爷上位。”沈遇闷在书下的嗓音坚定冷静。
“我不选他。”江醉文道:“但我没得选,所以不得不选他。祁王爷这人吧,倒是品行纯良,可是为人清高、浮躁草率,缺少谋略眼见,若非是张阁老提携他这么多年,他早不止被秦王爷的手段算计死多少次了。”
“阴谋诡计本就是我们谋臣当做的事。”沈遇取下了书道。
“可他也并不礼贤下士,他眼里的张阁老都只是个教书郎,甚至还当着工部同僚的面,怒眉呵斥下过他老人家的面子。”江醉文道:“为生不敬,为子也不怎么尽孝,他远没有秦王爷的城府,只怕日后也成不了位实干的明君。”
沈遇说:“那又能怎么办?秦王爷又偏是不宽宏之人,我们若想再投他的诚也晚点喽。”
江醉文:“言之过早,林党还未倒,日前朝局尚不明朗,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下午。庸都城外,唯一用作官道的运河,等到了即将远赴泽南的巡盐一行人。原巡盐御史拿着文牒和一迭迭案卷,满脸堆笑地亲自送到了江醉文手上。他接过,几番客套官话应对。
张昭,赵勤,海仪一叙。为着他被歹徒恶搞一事,两位阁老虚情假意地对赵尚书表示了深切的问候,张昭尤其夸张做作,大有孔明哭‘公瑾你死得好惨啊’的嘴脸。
沈遇见之乐了,一洗这几日的阴霾心情。然后,他便见着了兵部宁鸣尧身边,目光如炬似钉般锥在了自己身上的裴渡,还有兄弟见面分外友好和善的秦王祁王爷、和眉公主。
沈遇正安安静静装鸵鸟,却见眉公主一声大喝:“就是他!”吓得满场之人,甚至船上好些个官吏差役纷纷侧目,便听到公主一本正经道:“秦王哥哥,我新看上的驸马爷就是他!”
沈遇竟一时间说不上心情。
“让姓裴的走!长得凶就不说了,还整天对本公主甩脸色!”李怜拉着秦王的袖子,一甩一甩撒着娇佯装哭道:“好不好嘛,秦王哥哥?咱是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呀?”
裴渡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态。
说她真傻,她又什么都懂。说她不傻,她连情敌都敢喜欢。怎么就摊上个这样的妹子?气得秦王险些绷不住王爷架子,他恨声道:“裴驸马,圣上没撤你们的婚约呢,你不过来劝一劝眉公主吗?”
“我是驸马不是她家婆子。”裴渡微微笑道:“我劝不了。”
竟是祁王爷看不下去了,把眉公主拉到了一旁去柔声劝解,吩咐下人去买她喜欢的吃食去,好说歹说可算把她给哄走了。
秦王见之,又弯酸他二哥几句,两位王爷一如既往拌起了嘴,你来我往仿佛恨不得捅死对方,无人胆敢上前劝解兄友弟恭。小小插曲掠过,各方党派头头,心照不宣心怀各异,悄声对属下嘱咐几句,巡盐一行便在彼此的目送下陆续上了船。
驶往泽南的船平稳地行驶着,日渐西下,波光粼粼,余晖与水澜色染奔流,跌宕的浪间满目一片涟漪生动的金色薄辉。
美不胜收啊。沈遇没这等胜景,迎风而立,任由江风拂面。他自成一景,看得两人连连唏嘘,江醉文又同裴渡搭上了话,却不料看似温文尔雅的江侍郎竟是好一个交际花和老八卦。
江醉文:“这般玉树临风妙佳颜,应当揽镜自赏夜不眠啊。所以你怎么拿下他的?”
虽说是夸他,但听起来怎么那般招人忌惮呢。
裴渡抱着刀的手蠢蠢欲动,忍住了,不要脸道:“自然是凭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男子气概。”
“我算是瞧出来了。”江醉文笑得捶墙,他哪里有个官样儿,“是凭你这张牛逼哄哄的嘴。”
是个文官吗?说话这般粗鄙。比骂人还怪好听的沈遇差远了,裴渡嫌弃地想着。亏得他也是个侍郎,看起来年纪还更大些。
“江御史,船上可有什么爽口的茶?”沈遇下来,捶着胸口,白着脸似乎又是身子哪里不舒快了——怎么就晕船了呢?
江醉文:“不晓得,你哪里不适了吗?”
“我带了薄荷糖。”裴渡冒了句话,安分守己的乖顺模样,他指了指自个的厢房,双手摊开以示对沈遇绝无非分之想。
沈遇:“那便多谢裴督使了,劳烦你去取了来给我可好?”
“我也晕船。”裴渡突地捂胸,后退一步佯装娇弱,犯贱道:“给了你我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