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212)
“老实?”裴渡差点没绷住,他咳了声,又划下一块地瓜递给萧晚意。萧副将又加入话题,三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裴公子而今袭了爵,跟沈布衣这等小老百姓那自是不一样的。这下又被他给晾着,心里更是有点憋屈。脑子一闲就瞎琢磨,一锄头下去没留意又手笨敲了自己的脚。
“哎呦”一声,那个新来的倒了。
领班愁了眉,心说这究竟是干嘛来的蠢材。却见裴副将一个箭步过了去,关怀礼貌道:“没事吧?可要我送你去大夫那瞧瞧?”
“不用了。”沈遇借用锄头强撑着站起,推开了裴渡的手,“裴副将军务繁忙。”
萧晚意虚着眼睛:这俩又演什么戏呢。
“真不用,您身居高位,怎可为我一介小人耽搁,不妥当不妥当。”沈遇坚持原则,拿出他不走后门不吃软饭的自强态度来。
真是物是人非,几年前的沈知县走到云庭街上都会被问好,买菜甚至都还能被好心的嬷嬷们少点银钱,而今竟是生祠都还在,却没一个人认得他是当年的沈老爷。
那祠里雕的相实在是太难看了!沈遇偷偷摸摸地进去看了后如是点评道。
身份没了,但骨气仍在,一大早他就跟裴渡说要凭自己本事再创昔日辉煌——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情人相见不相识。
裴渡盯着挣扎几番又坐回了土里的沈遇。背后掩映着大白菜,还有纷纷向这边瞩目的农妇们,她们一边除草一边捂着嘴笑。沈遇蹙眉,露出片刻的窘迫来,看样子脚是真被撞疼了。
他垂眸说:“你还是快点走吧,我还有一排地瓜没挖呢。再耽搁我是吃不上饭的。”
“吃软饭不丢人。我身边也差个润笔。”裴渡说。看去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他要去撩他裤脚,却被沈遇给动着脚挪开了。
“你差的何止是润笔。”沈遇别着脸低声,“白天写字,怕是夜里还得让我暖床。”
不是,大夏天的暖个屁的床啊。
裴副将也火了,上了手一把拽着他的脚踝,“知不知道自打你一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看,那些难听的我就不讲给你听了。他们造你跟晨晖的谣言,说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屁的远房亲戚,铁定是被包养的男外室。”
沈遇捏着泥巴闷闷不乐:“这些个人真是饶舌,怎么这般讨人厌。”
“都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兵丁婆子。”裴渡说,“除了邻里八卦就是家长里短的人,你又同他们计较什么。就当是替晨晖正名,像包养男室这种骂名,还是我来背了吧。”
沈遇抬眸看他,然后被裴渡凑来的吻窒息,正被他亲弄着,沈遇听到了身后那些个婆子们倒吸一口凉气又兀自惊呼的嗓音。
哈哈哈,这下是跳进黄河水都洗不清了。
一不做二不休得了。裴渡松开他的一瞬,沈遇抱上了他喃喃:“腿疼。干不动了。”——广大的劳苦群众们便眼睁睁地看着:
裴副将抱起来那个所谓的男外室,走了。
独留领班老头瞪大了眼睛,颤声:“这。”被萧晚意拍了拍肩膀嘱咐,“没啥大事,继续当好你的差吧,班头。那个新来的裴副将自有别的安排,你们就当他路过。”
王颖也在对他招手:“三哥!走吃饭了。”萧晚意也跟她去了。短短的一瞬间里,领班的老头真诚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得出结论:还好我没对那个新来的发飙!
那几个拔菜的农妇凑了过来,愁巴巴地问:“咋办啊班头,我们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倒了霉了,谁晓得又来个将军夫人。”
班头一听这话,也是服了这群长舌妇,道:“那你们能不能管好自个,不说话没人当你们哑巴。”
“不是,我们就是想不通啊。”那农妇说,“这有钱的贵人们都不会玩?”
“是啊,跟王娘子一样,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不在屋里好好闲着跑出来下地,有那瞎工夫宅院子里赏花喂鱼不好吗?”
“境界。”那老班头干笑,“谁知道呢?”
是了,贵人的世界咱个平头老百姓不懂,也不想懂。营里新来的由大夫看去眉来眼去的那俩,不忍直视。垂着头专心写药方子装聋作哑。
沈遇侧卧在塌上,被裴渡揉着脚踝,闻着药味,还有他枕上并不浓郁的淡淡味道,轻声:“你床上怎么有麝香的味道?”
“最近拉弓拉得多,胳膊疼。用了点药酒来活血化瘀。”裴渡说。
“你胳膊也伤了?我看看。”沈遇猛坐正了。他想起就是因旧疾而丧命的裴父,心乱如麻,也是怕他再重蹈覆辙。
裴渡于是脱了外袍,特地展给他看,年轻人的精壮体魄跃然眼前。沈遇看着,睫毛动了动,听到他的轻笑:“没事,只是筋骨有些酸麻而已。”
裴渡注意他的反应。沈遇却抬了眼,干声:“怎么?要我夸你身段好吗?”他微汗的手覆上去,可能是因为热,也可能是因为劳作,更可能是悸动。
沈遇轻咳了一声道:“其实吧……你要是再壮一点或是再瘦一点,我都会嫌你,就要这个,刚刚好。”
他戏谑的尾音都带着上扬。最后,唇角一勾,可把裴渡给勾得……说:“我今个下午都不穿上衣了。”
这边情意绵绵,这边却如长了针眼。由大夫啪一声把药方子砸了过来,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医师嘱咐。
逃之夭夭如避牛鬼蛇神。
而后,便眼睁睁瞧着,一个下午都裸着膀子的裴副将,到处蹦哒最后被大太阳晒得头昏。焉了吧唧地靠贴在沈农民的肩上,看着他非要干完今天的活洗地瓜。正所谓,吃一天的饭当一天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