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海的那天(103)
两人转头向外看去。
泽苏一年四季下雨都很少,然而此刻,一场突如其来细雨湿漉漉地降临,濯去度南巷古树新叶上的尘埃。
“我知道。”林度看着外面说道。
少年的心意不用说出口,懂的人自然懂。
细细密密的雨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细线,线末渐渐洇染开,模糊了视线。
“春雨贵如油啊。”不知道谁又叹了句。
林度坚持着医院家里两点一线的日子,被停课的第十六天,终于回了学校。
她照常卡着早读铃声的点踏进教室门,没想到一进门就被行了注目礼。
大家停下手中的动作,有的捧着单词本,有的刷着理科题,个个满脸意味深长的笑。
“回来了?”这时,刚接完水从门口进来的叶子露也挑着眉毛问了句,态度如出一辙的暧昧,临走的时候甚至挤着眼睛拍了下她的腰。
“好久不见,大家早上好啊。”林度向来不畏惧异样的目光,打了个招呼,十分淡然地走回座位。
陆暮西已经在看书了,她心里有点儿奇怪,边收拾书包边问:“他们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他打着哈欠淡淡看她一眼:“不知道啊。”
那一眼几乎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林度越想越觉得他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做完操回班的路上,林度打断余斯清对这半个月滔滔不绝的吐槽,嚼了颗从陆暮西那儿顺的大白兔问道:“今早我一进来大家为什么都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尤其是叶子露她们。”
余斯清到嘴边的话都忘了个干净,惊讶道:“你不知道啊?“
“我应该知道?”
”卧槽,我昨天还以为那是你们同桌俩商量好的呢?”
林度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摆出了一个一头雾水的表情。
“不是你真一点都不知道啊……”余斯清就爱看热闹,要笑不笑地看了林度一眼,悠悠说道,“昨天晚自习,你同桌拿了一U盘进来,什么话也不说,放了段视频,然后跟个大爷一样往那一坐,邀请大家一起欣赏。”
昨天?
昨天睡前他们还打电话了,陆暮西除了念哪个河谷的地貌特征,其他什么也没提。
林度实在没什么头绪:“什么视频?”
余斯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讽刺地笑了声:“你猜猜是谁举报的你们?”
“张乐。”
“嘶——,你不知道昨天的事儿,但你知道是张乐?”真是一点儿讲故事的悬念都没有,余斯清有些憋屈地看她一眼。
“真是啊?”林度说不上有多惊讶,“我猜的。仔细想想,这个班我应该没得罪过谁,排名在我后面的那几个,卷归卷,干这种事儿倒是不至于。只有他,总用一副心里不爽但又不好撕破脸的表情看着我。”
“昨天陆暮西放的就是他偷偷摸摸往年级主任办公室塞匿名信的视频。”余斯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副神清气爽通体舒畅的样子,“你同桌就那么放完视频,抱着胳膊坐在座位上,什么也没说,等大家轮番用各种鄙视的眼神把他看了一遍,才气定神闲看着张乐说了句‘说实话,我挺震惊的,本来以为举报的人怎么着也得排个年级前五,你——’”
余斯清说到这哈哈大笑了半天,上气不接下气下气地继续学着陆暮西,眼神迷惑地将面前的空气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继续道:“他说,‘你就算把半个班举报一遍都收效甚微吧。’”
“哈哈哈哈哈,现在可能听起来好笑,但是当时配他那张冷脸,气氛真的超级超级冷。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陆暮西平时感觉怪礼貌一人,攻击力居然那么强。”
这件事林度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陆暮西根本就没在她面前提过。
既然他没说,林度也就没问。
他们没必要为这种人浪费已经不多的时间。
林度从空气中感受着蠢蠢欲动的夏天,那是他要离开的征兆。
生长痛
『生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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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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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一样,明知离别将至,林度却依旧无法带着绝不留一丝遗憾的感知去珍惜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同学们,遗憾之所以是老生常谈,是因为遗憾才是人生常态啊……”
考前的最后一节语文课,杨静难得煽情,手拿卷子讲着一篇关于遗憾的作文,目光却飘渺地失去焦点,仿佛在透过眼前的场景看着什么。
林度从题海里抬眼的时候正好瞥见她怅然若失的眼神。
她刚在心里笑,杨静这种油盐不进的非典型语文老师,突然有感而发说这种酸溜溜的话无异于看见伏地魔拿着九齿钉耙葬花,十分不符合她整日阴阳怪气的人设,可一触及她的目光,林度就说不出话来了。
遗憾大概就是这样,即便在别人眼里你已经名利双收事业有成,桃李遍天下,可那双已经因为时光变得混沌的眼睛还是会因为想起那些遗憾而明亮,又湿润片刻。
林度控制不住地想,自己未来会有多少这样的瞬间。
她很快低头,将这些想法清出脑袋。
两天后,考试结束,林度终于有空去医院看老太太。
老太太在icu呆了一个月,前段时间终于平安转入了普通病房。
她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岁,以前还硬朗的身子骨一夜之间佝偻的厉害,眼眶凹陷目光无神,有时候还会神智不清。
林度每次见她,都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安静地看着,然后悄悄没出息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