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海的那天(86)

陆暮西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有些发黄的天花板，怔怔地说：“宋涛迩，我喜欢林度的程度，大概到，要是换我过去人生中的任何一年，即便是我最不乐意交朋友那会儿，我都会去争取的程度。但是……偏偏是今年。”

偏偏是他要离开的这年，偏偏是最无能为力的这年。

可能别人不理解陆暮西拿来做比喻的这个程度到底是什么程度，但宋涛迩最清楚不过了。

陆暮西不愿意交朋友的程度大概到，这么多年来，他真正的朋友只有宋涛迩一个。

宋涛迩能感觉到，陆暮西这个人，边界感和距离感都太强了。

可能是早年频繁转学的原因，他认为，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距离。

所以陆暮西虽然看着挺好相处，但其实一直不愿意主动去接近任何人，就连宋涛迩也是误打误撞腆着脸才跟他成了朋友。

因此，在别人总拿他跟陆暮西对比的那么多年，宋涛迩从来没有不平衡过。

什么阳光耀眼，温柔体贴。

宋涛迩只觉得幼稚，小孩子才用远离来保护自己。

但是这回……

宋涛迩也有点儿惆怅了，但也只是惆怅了一下下：“不是还有一学期吗？人嘛，要学会及时行乐！”

“况且，感觉林度那个性格，你俩要是真在一起，说不定一周就把你甩了。”

陆暮西：“……”

“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不能明知自己马上要走了还去招惹人家。不管是我还是大家眼里，这都叫渣男，懂吗？”

陆暮西可不想多年后被林度和余斯清她们聊起来的时候跟温野同归渣男那一档。

宋涛迩听得头大：“那你准备怎么办啊？”

“就这么继续喜欢她呗。”

“你这轰轰烈烈喜欢这么久，到头来人家什么也不知道，你甘心？”

陆暮西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喜欢她，她不知道也没关系。”

“少装情圣了，陆暮西，我还不知道你。”宋涛迩冷笑一声，“要是她下学期找个小男朋友，你还能说出没关系三个字儿吗？”

“……”

———

放完烟花，林度跟林沛翼以守岁的名义，打了一晚上游戏。

第二天舅妈家人要过来吃饭，她趁着人还没来，在舅舅舅妈百般劝阻之下，还是晕晕乎乎离开了。

她要回自己的家，即便舅舅舅妈对她再好，那也不是她真正的家。

其实当年执意要一个人在家住，还有另外一层原因，林度没跟任何人说过。

妈妈去世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彻夜难眠，每天睁着眼睛到天亮。

某一天凌晨的时候，她听见了舅舅舅妈在争吵，舅妈对舅舅说，你逞什么英雄，自己家孩子都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她亲爸不是也有个弟弟吗？

一向听老婆话的舅舅那次只是沉默，死活都不愿意松口。

所以那时候的林度一心想要回自己家住，除了不愿意寄人篱下的执拗外，还有些害怕，她害怕被送到那个疯老太婆身边，被送到那个重男轻女的家里。

但那些害怕，她没法跟任何人说，外婆在这个家里根本说不上话，舅舅夹在两边，两头为难。

幸好，那时候还有看着她长大的老太太愿意向舅舅承诺要照顾她，舅舅这才松口，让她回度南巷住。

林度不怪舅妈，因为如果换成是她的话，应该也不愿意家里突然多出个十几岁的孩子吧。况且，舅妈其实对她很好，怕她吃腻了食堂，总是让林沛翼带吃的过来，降温了，一大早打电话关心她有没有穿秋裤。

只要不影响到她的生活家庭，舅妈已经给予了林度最大的善意。

其实这就够了，不是至亲，做到这里已然是仁至义尽。

困得睁不开眼睛，林度到家洗完澡，给陆暮西回了个消息就睡了。

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一半。

天色将暗不暗，透过窗帘看着，看得人心里空空的，林度有些发懵地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些刚睡醒的喑哑：“喂？”

“林度，下雪了！”陆暮西语调上扬，听起来似乎很开心，“你到窗户边来。”

“啊？”林度脑子还没清醒过来，一边拢着头发，一边往客厅窗户边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雪，已经停了，外面白茫茫一片。

林度将窗上的雾气擦开。

陆暮西正拿着手机站在蒙蒙天光里，光晕将影子落拓得修长挺拔。

他仰着头看过来，目光穿过层层冷雾，眼神清澈又明亮。

“再睡晚上睡不着了。”耳边传来陆暮西的声音，带着点儿小得意，“我堆的雪人好看吧。”

倾斜

『理智的天平一旦倾斜，将要迎来的便是一场独角戏般的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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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林度都处于一种无休止的循环中。

一觉惊醒，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也不知道是几点钟，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抬眼发现天已经黑了。

每当这时，心里总会不受控制地涌上一阵巨大的沮丧失落，就像她刚刚睁眼的那一瞬间一样。

但此刻，看着陆暮西身旁那个呆头呆脑的雪人，林度竟然从窗上的倒影上发现自己在笑。

心里那些铺天盖地的沮丧，蜻蜓点水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暮西，你幼不幼稚，多大了还堆雪人。”

林度这么说着，手脚倒是很麻利地穿上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