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白月光回京了(2)
竹明也不恼,转身道。
叶采苓此刻被扯住头发,耳朵里只听到这对话,忽然灵光一闪。
他们正在谈印坊的墨锭?若是将自己的利益与印坊绑定,或否有一线生机。
“爷,民女知道了。是长兄发卖的民女。”
突然,叶采苓望着那精瘦男人,语气坦然地道。
精瘦男人挑挑眉:“那便随我回……”
叶采苓点点头,却是对着叶青山发问:“长兄,但你却没和这位爷说过么——我那日已和印坊定好契约,须得把,把十两精工墨制出来送到谢府。”
“此墨只有我会制,若是误了制墨工期,府内怪罪下来怕是不妙。”
先以制墨为名,周旋几日。
“哦?真有此事?”叶青山并不知悉,此时却是慌了起来。
精瘦男人脸色沉下去。
他瞅着面前这丫头容色确实不错,看着也是伶俐的。叶大昨日赌红了眼,把这丫头抵了债,他们金宝坊自然笑纳。但要是此人真为谢府制墨,他便也有几分忐忑。
谢府在云州根基深厚,家族从政从商者皆有。还出了个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传闻近日刚从京城回到云州。
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这时候谁也不想触了谢府的霉头,哪怕是个制墨的小事。
但眼前的丫头真能一力承办了这谢府制墨么,男人沉思。
迎着对面男人打量的眼神,叶采苓硬咬住牙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自若。
“的确是谢府。”
她道。
天知道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能了解到多少高门望族,此刻硬扯出来一个谢府,还是因为之前印坊承办过谢府的典籍印制。
当时谢府给印坊的报酬极大方,但对应的要求也严苛的紧。连印刷的墨锭都是专门给印坊送去的。
整齐的墨锭码在印坊门口。
“地道的徽州墨啊。”她当时在印坊的师傅望着那些墨赞叹道:“真真是上好的松烟入墨,落纸如漆,字字隽秀分明。”
送墨的谢家家仆笑说:“师傅真是内行人。我们家大公子殿试结束下月要回来,公子用惯了此墨,故我们也提前备上。”
大周的墨锭分两种,普通民众使的是油烟墨,墨迹浓黑清晰,日常使用足矣。而松烟墨工艺繁琐,且对松木品质要求颇多,故有一两松墨一两银的传闻。谢府大少爷用松烟墨印书,足见其家族地位。
她当时在旁边听,便对这谢府的松烟墨有了些印象。
精瘦男人仍不愿即将到手的肥肉脱手,眼睛一转,却道:“那你跟我们先走。若你真要制墨,到赌坊里给你个空地去制便是。”
完了——叶采苓心头一坠。
*
此刻院外,刚刚的小厮竹明走去一驾考究的马车旁,低声向内禀报。
“大公子,院内似有嘈杂,怕是有事发生。”
“您看看是否先回府,还是再等些工夫?”
车内静了片刻。
“书阁整修须得用墨锭,你且回去等。”
车内青年人闲闲地翻过一页书,从容道。
竹明领命而去。
正欲走进院子,却和院内那些人打了个照面。
精瘦男人毫不留情地硬扯着手里的少女,正对着她皮笑肉不笑道:“你还躲?说了先随我们回去——你回去不能制墨么?之后我们自去谢府打问!”
谢府?竹明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道主子性子疏冷,怎会见得面前这些不三不四之人来府。
“在下竹明,即在谢府做工。你们莫要去谢府,有何事在此处直言便可。”
他这爽利地一拱手,却是不动声色地拦住了这些赌庄打手的路。
“呦,真是巧了。”
精瘦男人下巴一点叶采苓方向,道:“这丫头,五两银子抵债的。结果她说已经承办了你们府里的制墨,那劳什子墨只有她会制。”
叶青山刚刚张口结舌了一会子,就怕此番抵不上赌债。此刻忙腆着脸追问:“是了,这丫头惯会扯谎的。敢问府内是否寻过她制墨?”
竹明却一怔:“此事我并不知晓,须得问过主子。”
精瘦男人道:“你且去问。”
未过多久。
竹明低声问过,此刻转过身,表情却似是有几分不忍。
他道:“并无……”
叶采苓深呼吸,心里却是直往下坠。
自然并无此事。但她心里知晓事情发展到这里,眼前的谢府,却是她脱身唯一的机会了。
事态愈急迫,便愈要清醒。
她当年在印坊的记忆突然浮现的格外清晰。
那时,师傅还说了什么来着?
一道温温婉婉的声音忽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少女打断竹明,明净小脸上一双眼睛甜润如荔,神色从容。
好像面前确实是她的老熟人似的。
“竹明小哥,那日府里来人寻制墨师傅。谢府近日用墨量极大,须得寻些新人。”
“婢子被选中是因为祖籍徽州歙县,自幼便耳濡目染,知晓松烟入墨之法。”
竹明心道她这分明是信口开河,但望着面前唇色些微有些苍白的少女,拒绝之言却未曾说出口。
他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了她的话:“——松烟入墨之法?”
叶采苓目光清亮,微笑着点头。
“松烟入墨……落纸如漆,字字分明。”
*
油青篷布里传来窸窣的衣料声,有玉佩碰撞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君子佩玉,温雅风流。
车内年轻男子此刻微微垂着眼,却是散漫地开口道,声音轻而笃定。
“——确是我选的制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