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亏(180)
应许的嗓音柔和一些,仿佛一只手轻柔地托起了下坠的羽毛,应允不由得凝了神,继续往下听,但下一句话却让他直直地坠入深渊。
“你会给我除了恋人以外的所有爱,所以哪怕我大逆不道地喜欢你,你也不会放弃我抛下我。”应许控制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可是应允,你这样对你自己会不会太过分了?”
应允没办法回答,他在黑暗里仿佛看到那双落雨的银灰色的眼睛,应许的神态可怜如一只被打湿的幼犬。
他伸出手去,也抚摸不到幼犬被淋湿的发顶。
“我无所谓的,小许。”应允嗓音艰涩沙哑,“不是愧疚,不是亏欠,是我真的无所谓,我只要你开心。”
“可能你年纪小那会儿,我对你很严厉,你大一点儿又说些让你难过的话,但我从来都只想着让你开心。”
这个开心里,有我没我,都不重要。
“可是你自己开心吗?”应许问,他还是没有把他的哭腔伪装得当,差一点就破了音。
应允笑笑,他嗅着雪松的香气,想起应许那双或笑或泪的眼睛,想起应许偷偷摸摸给他送的手工礼物,想起应许一听他讲古诗词就发懵讲故事又活跃起来的脸……
“我开心啊。”应允珍重地回答,“这些年你给我带来了很多东西,只是你自己并不知情,我曾经给你说过,要为大多数人的幸福而奋斗,而你本身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幸福。”
“我还以为这么说你会放弃。”应许飞速地嘀咕了一句。
“什么?”应允没有听清。
“我是说,”应许别扭地清了清嗓子,“我之前想过,让你放弃勉强自己,和我维持这种扭曲的关系。”
“你要抛下我?”应允立刻警觉,将雪松瓶子捏紧,硌着手心生疼。
“怎么会?”应许立马反驳,“我明明都下定决心,接受和你回归到原本叔侄的亲缘状态。”
“哦,那不行的,”应允稍稍地放下心,“你忘了吗?我们都互相标记过了。”
应许无奈地纠正:“但我们俩都是Alpha,应允你生理常识没学好吗?”
“我脑子有毛病,忘记了。”应允理直气壮道,“我现在还靠你留下来的信息素苟活呢。”
“不会信息素犯冲么?”应许问,“理论上说是会互相排斥的。”
“我闻着很好。”应允回答,选择性忽视掉他每次成瘾性地吸应许的信息素,被同是Alpha的信息素刺激得血管疼。
“好,好吧。”应许也没办法了,嘀咕了句,“这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你已经很久没和我在一块了。”应允提醒他,“我还有三个生日礼物没给你。”
“我以为你忘记了!”应许惊呼。
“这还能忘记,那我脑子是彻底没救了。”应允自嘲,他将手心里的瓶子放松些,不自觉地才想起瓶子的颜色,大概和应许的头发是一个颜色吧,到时候问问翁陶然。
“而且我就你一个小朋友。”
“不是小朋友了。”应许炸毛,“怎么算年纪,我都满二十一了。”
“我四十岁了。”应允轻飘飘地怼他,“四十远大于二十一。”
“应允,幼稚啊!我都不想跟你说了!”应许炸毛得更厉害了。
应允想到小狗抖干水后乱七八糟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又笑:“果然是小朋友,说不过就耍赖。”
另外他现在的状态好一阵坏一阵的,确实容易造成远低于现实年龄的心理状态,他之前还失忆过,一朝回到十九岁,可谓也是有了幼稚的经验。
他不打算跟应许说他的精神状态,挑三拣四地说:“你之前还趁我失忆,伪装成我金丝雀呢,到底谁幼稚?”
“你!”应许脱口而出,“是你先起的头!”
这下倒让应许抓住了把柄,应允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茬……他多嘴调戏小朋友,反被小朋友调戏了,丢脸啊丢脸。
不过这一闹腾,应允心里那点寻死觅活的郁结消散了不少,他摸了摸心口,感觉里面被什么装得满满当当。
但不是那种实际的有重量的东西,而是火焰,橙红明亮的火焰,在他黑暗的视野里熊熊燃烧。
“应允,你没什么想说的了吗?”应许弱弱地追问。
应允失笑:“你说得太对,我无言以对啊。”
应许便开始絮絮叨叨:“那你照顾好自己,听翁叔叔的话,不用太担心我,我也会照顾好我自己。”
“还有,我想跟你结婚,这是认真的。刚刚说话的语气不好听,再说一遍。”
“为了这个目标,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应允听得一愣一愣,他明白应许这是在点他,让他继续坚持,坚持到他们重逢的日子。
“嗯,好好活着。”应允回复。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沉重的祝福,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好的祝福。
*
应许挂断通讯,蹲坐在自己住处门口,才想起来把脸上的泪水擦一袖子。
狻猊在他脑海大呼小叫:“你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不知道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但听语气的喜悦程度,应该是在夸他。
“我还以为你要走什么强.制的剧情,没想到啊,你小子,还是那么纯爱!”
什么纯爱不纯爱,这些都是应许的真心话,对应允的怨怼也好、逼迫也好、不忍也好、心疼也好,都是切切实实的,他自己的情绪。
他自诩活得简单,但在“活着”这一漫长的路途中,还是将简单的情绪酝酿成百转千回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