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欺君(20)
“文华,快来,快来见过县令。”他朝着柜台后招手,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冒出。
他缓缓站起身,一手攥着只剩下一点蜡油的灯烛,另一只手捧着破旧的经书,听了铺子老板的话赶忙吹灭烛火,往梁温这边赶来。
“见过县令。”很是规矩的拱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模样周正。
符老头笑得更欢了:“这是我儿子,符文华,是个读书人,两年前刚考取了举人。他很钦佩县令您的,说以后也想和您一样当个好官,惩歼除恶,还世间清白。”
符文华有些羞赧,低着头偷笑。
梁温看他衣衫朴素,问道:“打算什么时候下场?”
“来年春闱便赴京。”符文华说起这个眼里都放光,昏暗的环境下显得人越发精神。
他年龄尚小,一路考中举人已是不俗,以后的成就不可估量。
“那就祝你金榜题名,以后做个好官。”这里没酒,梁温便倒了碗清茶给他。
“嗯,一定。”他接过劣质的碗一饮而尽。
符老头趁着这个空档端来一盘子嫩豆腐汤,奶白奶白的盛在普通的白瓷汤盘里,不算多贵重,却胜在一份心意。
符老头认死理,他就觉得梁县令那么好的人就值得最好的,所以他将自己身上最好的奉上:“县令,您尝尝,这是刚炖好的豆腐汤,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您凑合吃。”
梁温没什么顾及,她反倒有点愉悦。
脸上虽然依旧淡淡的,但苏瞿白却觉得她在笑。
这一趟,来的值。
符老头也怕打扰到他们,送完汤便一瘸一拐的走了,但脚步明显轻快许多。
苏瞿白给她盛了一碗,梁温直接递到唇边大口喝着,许是没放多少盐,咸味儿不明显,倒是豆腐确实很嫩。
她饮完,苏瞿白便为她盛满。
一碗又一碗,将符老头送的汤喝精光。
符老头虽然回了柜台,眼神却一直转向这边,见汤见了底,脸上的笑怎么都遮不住。
梁温和他撞上视线,他便示意还有,梁温笑着摇头。
苏瞿白给她夹了肉包子:“吃点干的,汤喝多了不顶饱。”
“那你还一直给我盛。”梁温喝汤喝了半饱。
“我瞧着你很是喜欢。”苏瞿白递给她木筷子。
“我不是喜欢汤。”梁温往柜台那边看去,没瞧见人,只看见昏暗的角落里有些光亮。
“他们很喜欢你。”苏瞿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梁温闻言看他:“不知道,也许他们只是喜欢好官。”
能给他们做实事的好官。
为民谋利,清正廉洁的好官。
桌上的烛火越发暗了,蜡油滴落在桌上冷却凝结。
苏瞿白目光炯炯:“你就是那个好官。”
梁温撇开视线不看他,沉默的拿筷吃着包子,皮薄肉厚,好一个良心人。
等用完这顿膳食,他们便动身在街上随意溜达,结账的时候符老头和他儿子一直推脱,梁温争辩不过便将银钱放在蒸屉里。
一路逛着,便逛回了县衙。
等到了院中廊下,梁温顿住脚步,对着走向偏房的苏瞿白道:“苏瞿白,我不是一个好官,我只想活着。”
痛痛快快的活着,自由自在的活着。
对她来说,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话音落下,她径直入了屋子,没在管苏瞿白是何想法。
晚间的风不似日间温柔,它带着点凛冽,似爱作弄的小鬼,老是撕扯着一切。
苏瞿白在廊下站了许久,独自赏了院中的风月。
半晌,他痴笑起来,他不信。
她认不清自己啊。
苏瞿白偏头看向紧闭的门窗,也动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迟来归属
隔日,梁温给梁老夫人请安后便收到了孙府的来信。
她第一次踏入苏瞿白的屋子,屋内陈设简单,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檀木椅上,手中拿着棉布擦拭着长刀。
她开门见山道:“孙家来信了。”将手中带着些折痕的信件递给他。
苏瞿白将长刀插入刀鞘,接过信件一看,就几个字。
邀梁明府晚间百花楼一叙。
梁温坐在他旁边的木椅上:“上次孙有财见我欲让三成利。”
“小气。”苏瞿白将信件团成废纸。
“我没应,往上提了两成。”
苏瞿白赞赏:“聪明。”
他又接着道:“孙家疑心病重,若是一口答应未免让他们生疑,这样吊着反倒让他们安心。”
梁温听他这么说,莫名想到一个字——贱。
呵,这般想着,竟把自己逗笑了。
她一展颜,苏瞿白便看过去:“笑什么?”
梁温收敛了笑意,“没事。”
“孙家主君孙磊最是狡诈,比他弟弟孙有财难缠的多。这一次会面,无论他说了什么,你都应下。”苏瞿白为她谋划。
“嗯。”
梁温话不多,聊完正事后便想走,苏瞿白却又开口:“梁温,我先前同你说过幽州节度使沈巍吗?”
梁温顿住脚步。
苏瞿白为她倒茶:“我同你讲讲他吧,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很快便会见到他了。”
“你说。”梁温只得坐回继续慢品。
苏瞿白也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杯底还有细碎的茶叶渣。
伴着茶香,两人在封闭的屋内对坐着。
沈巍,出身洛阳簪缨世家,十八岁一举成为武举状元郎,与当时的太子结交甚密,是盛京百家相求的好儿郎。
时值外敌来犯,沈巍投身军营三年,立下赫赫战功,因此得到先帝器重,被封为幽州节度使,同年娶了先太子胞妹,成为世人眼中的太子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