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欺君(4)
张衷栩冷哼一声:“县令,贱内姓李可不姓柳,我家族谱上记载的可是张李氏,而不是张柳氏。”
张衷栩破开衙役的禁锢,再拜:“县令,柳医女请来的这些个证人只是口头上的说辞,却并没有实证。要我来说,我还要告他们图谋不轨,欲陷害于我。”
漏洞百出,拼凑不出完整的事件。
但其实很好验证他们口中的说辞是否真实,关键就在于张家田地面积,账本以及柳惠这个人。
梁温听完,视线在堂下逡巡一圈,众人神色各异。
心里思索,这案件双方各执一词,这证据得她自己来找。
朝身旁的衙役招手,在他耳侧轻语。
衙役惊诧地看着她,最后低头退下。
县衙安静下来,大门口处的喧嚣便愈发明显。
梁温整理衣摆,退出公堂,身后还跟了一名衙役。
“先别跪了,候着吧。”话音落下,身影便消失在公堂。
堂下跪着的人都有些莫名,以往断案可没这章程。
门口拥堵的百姓张望的更加起劲,嘴里窃窃私语,不知这县令是怎么回事,不赶紧断案,还直接离堂了。
柳薇也不知梁温这般是为何,但她莫名觉得,此番不会白来。
两刻钟后,便来了传话的衙役,身后还跟着好几名狱卒。
柳薇等人被分散带走,张衷栩被带走时脸色大变,嘴里吵嚷着冤枉。
混在百姓里的一个壮汉见状,不做声的跑了。
张府门外,那个壮汉从角门而入,一路直冲书房。
“员外,情况有变,郎君已被狱卒抓了。”
张员外拍桌而起:“什么?”
张员外心头一紧,目光落向角落里的堆积的画卷,随即负手而立。
他收回目光,眼里露出阴桀:“我便去瞧瞧,看看咱们铁面无私的梁县令是怎么断的案。”
张员外走后,几道身影从窗外掠进。
梁温去了县丞衙,唇边饮着清茶,分毫不看行礼作揖的县丞一眼。
县丞等的额头冒汗,实在摸不清楚了这新上任的县令。
屋里的门没关,衙役快步而来,将手中的一迭纸递交给梁温。
梁温没接,粗略地看了一眼,这才看急得向火烧眉毛般的县丞:“马县丞是吧。”
县丞的腰更弯了:“哎呦,梁明府这是折煞下官我呢。”
梁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想到张府与他之间的晦暗交易,再看他脸上一副惶恐样,冷笑一声:老狐貍,净会装蒜。
不是什么好鸟。
“马县丞,识字吧。”
县丞丈二摸不着头脑:“这…这自然是识得的。”
梁温看向衙役手中的纸:“那念吧。”
县丞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接过纸张,一字一句读出。
每多读一个字,眼里的凝重便多一分,声音也不自觉沉了下来。
待读完抬袖擦擦汗:“明府,您这是?”
梁温指尖在桌沿摩挲:“怎么样?这样理下来可清晰。”
那几张纸上是梁温遣人让他们写下的详细的案发过程,柳薇写下她寻找柳惠并一步步发现张府藏污纳垢的过程,那个帐房先生写下的是接受张府公账并被察觉追杀的过程,还有一份便是张衷栩侵占田地的过程。
洋洋洒洒十几张,拼凑出来一个简易版的真相。
县丞偷瞥了她一眼,这样的断案方式他闻所未见。
所有细枝末节都被清晰呈现,几份逻辑通顺的证据混在一起,谁真谁假一看便知。
就连他受贿张府银钱都记录在上面,心思活络起来:“梁明府,下官一时猪油蒙了心,我这就把银钱分毫不差送回去。”
梁温打眼扫了他一眼,不做声,没时间收拾他,以后再说。
梁温想到什么:“马县丞,若有人贿赂官员,侵占公田,私开赌坊,私自匿税,多罪并犯,该如何处置啊?”
县丞有点慌了,她这是在试探:“这……按我朝律令,当斩立决。”
梁温接着问:“那若是帮着知情不报,为虎作伥呢?”
“自是要受牢狱之灾,判刑两年。”
梁温心里了然,她对这些个刑法律令一概不知,如今也只好先套套话了。
时间差不多了。
这般想着,派出去的人快步赶回,呈上来一木匣子。
没等梁温开口,那人便自发将其中物品取出,并从匣子底部取出一张泛黄的纸。
几册账本,一张断绝书。
那人拱手:“从张员外书房的暗室中搜出,账本对不上,公账是假的。”
接着道:“张衷栩院子里有一处荒废的屋子,已经确认过了,屋子曾经住过柳姓娘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迭泛黄的纸张,上面记录着张衷栩近几年的所作所为以及张府贿赂县衙的凭据:“这些是从柳娘子床榻软枕下搜到的,露出了点纸边,应当是慌张之下藏起来的,后来便没来得及收好。”
是没命再去收了吧,梁温心想。
伪造账本,草芥人命,贿赂官员,张家还真是找死啊。
梁温心下了然,思绪逐渐清晰。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外响起恭敬的禀报:“县令,张员外来了。”
“马县丞,你爱看戏吗?”梁温没头没脑的一句将他问懵了,斟酌了一下语气才开口:“下官愿陪明府。”
梁温再次回到公堂上,柳薇等人已经跪地候着了。
张衷栩身旁站了一位精神矍铄的男人,留着发灰的胡须,三角吊梢眼全是精明算计。
脖颈微扬,像只正在打鸣的铁公鸡。
梁温打眼一瞧,便知他就是那所谓的张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