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欺君(41)
院中只剩下他一人,他挺起脊背,突然笑出声来。
好样的。
元岐,你果然很出色。
谎话连篇
元岐次日放衙后便告了假,声称自己偶感风寒,烧的脑袋犯迷糊,眼睛都睁不开。
梁温一看元岐府上小厮呈上来的告假信,笔力苍穹有劲,一看就不像是身体虚弱之人能写出来的。
但那字却又跟元岐的字迹像了个十成十。
她没落下批示,反倒看向旁边正处理公务的王主薄:“王主薄,元岐的画都画完了?”
王主薄笔尖一顿,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元县丞画技精湛,卑职甚是喜欢便收到了家中珍藏。”
梁温来了兴趣:“哦?那可是十幅画啊。”
“元县丞笔力穹劲,落笔即成,一天足矣。”王主薄越说越心虚,最后连眼睛都不抬了,垂着头只觉得公文上的字越来越陌生。
梁温一瞧见他那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只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明面上就又是一回事了。
“竟不知我这小小县衙卧龙藏虎,改日等他好了,就让他为咱们县衙所有人都画进一幅画卷中。这般厉害的人物,大家伙儿可都想跟着沾沾光呢。”
王主薄心里咯噔一声,额间浮上虚汗,他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对对,等他病好了我就叮嘱他,一定让他好好画,肯定画的唯妙唯肖、栩栩若生。”
梁温没再为难他,大手一挥,准了元岐假的不能再假的病假。
她想,这一次一定是元岐被污蔑的最惨的一次。
要不是当时路过元岐身边,看到过他办公偷闲时的画作,她说不定就信了。
惟妙惟肖?
栩栩若生?
这说的哪是元岐啊,明明就是画技超然的国手。
元府。
元岐府中的管事带着从医馆请来的大夫急匆匆进了府门。
半个时辰后与那大夫一模一样的人从府中走出,管事出来相送。
管事往他手上塞了银袋子,“大夫,我家主子就麻烦您了。”
“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再说郎君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有些着凉,染了风寒罢了,多养着时日自然就好了。”大夫低着头,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袍。
“府中离医馆有些远,特地为您备了辆马车。”管事看向府外候着的马车,笑着开口。
“好好,管事有心了,那我这就走了。”
“嗯。”
大夫步履蹒跚的上了马车,管事进府时左右查看了一番,见对面街角没了人,便安心关门。
马车一路行至医馆,大夫朝着马夫道了谢后径直入了医馆。
一路尾随他们的人没见什么异状,便转身走人。
又过半刻钟,医馆后门驶出一架马车,朝着城门外奔去。
梁温再次见到元岐是在三日后,不是在县衙,而是在城中靠近田地的一座破庙中。
阴沉的天满是乌云,远间的云层中雷霆翻滚,轰隆声阵阵。
正值农时,梁温外出访视,才到田间便猛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们随着百姓一同跑到破庙中,这里原来供着土地神,后来修建了新的土地庙后就渐渐失了跪拜的人,后来更是荒废下来,成了种田百姓的临时落脚点。
他们一路护着百姓,最后进的破庙,站的位子也靠外,外面还有点光亮透进来。而破庙里面则是昏暗的什么都瞧不清。
只是偶尔有雷光劈下,才能借着那微弱的光看清楚轮廓。
随处可见的是杂草和檐上的蛛网,瓦檐淅淅沥沥的往下掉落着雨滴,抬眼望去都能看清天上的景象。堂中的石像经过风吹雨淋也被侵蚀的分辨不清面目。
梁温接过身侧之人递过来的棉布,擦拭着身上的雨水。
牛青抱来一拢稻草杆儿,将火折子吹出火光点燃,后又陆续燃了几堆儿。有机灵的小伙子抱来干燥的枯枝。
带有温度的火光驱逐着身上沾染的寒气。
外面的雨没有停下或变小的趋势,梁温眉头稍皱:“今年雨水格外多。”
牛青听闻:“您是担心会引起涝灾?”
梁温眼中映着火光,瞳孔熠熠闪着光亮。
“不必担心,幽州常年干燥,往年多是旱灾,也就是今年雨水多些,但也没到引起涝灾的地步,且幽州河流少,便更加不用忧心。”
梁温岂能不知,但她又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心中不安的由来。
幽州是河流少,可是雨水带来的灾害又不止是涝灾。
丰泽县平坦的沃土稀少,多是山坡和高耸的山体,就怕沙石松软,到时可不就只是涝灾那回事了。
山体塌陷,防不胜防。
脸色黢黑的壮汉送来了干粮,牛青接过分发出去。
梁温摸出腰间的银袋子,里面只剩下一些裸银,但也够用了。
她递给那个送粮的壮汉,壮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拿着,你们出了粮,我们就该出银子。没有光吃不给的道理,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就更不能朝百姓伸手任意索拿。”梁温直接握住壮汉的手腕,将裸银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中。
那只手满是皲裂的痕迹,黄黑色的皮肤粗糙有力,指缝中还沾着种田时残留的泥土。
壮汉看向握着自己手腕嫩白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抹了把脖子。
最后还是收了银子,对着梁温道:“县令,您和别的县令不太一样。”
梁温给他挪出一块地方,示意他坐下来。
壮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身上脏,挨着您会弄脏您的衣袍。”
“不会,我的身上也很脏。”梁温摊开衣摆处的污泥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