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姝月捂着嘴笑,“这样吧,你给我梳一个好看的发髻,若是能叫人看呆,我就赏你。”
不是不劳而获就好,玉竹提起精神,兴致勃勃,捻起小姑娘一缕秀发,殷勤道:“姑娘,要让谁看呆啊?是老爷夫人吗?还是几位公子?你放心,我都手到擒来的!”
乔姝月转头看向院中人,看着他一招一式皆力量感十足,每一步都仿佛踏进了她心里。
她捧着脸颊,嘴角噙笑,“让谢护卫看呆就行。”
玉竹一脸恍惚。
半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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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家宴于午时开始,巳时刚过,乔姝月便带着心腹婢女赶往主院。
谢昭凌无事可做,将李成的剑放回屋中,带着自己的短匕出了门。
今日难得有空,他该着手调查自己的事了。
来到乔府三个月,谢昭凌无一日不在惦记画像的人。
过去三月中,但凡能出门,他都不放过追寻线索的机会。
要想厘清真相,首先便从画纸的材料入手。
他初到乔府那段时日,便跑完了全西京的纸铺,发现市面上的纸张大抵分为几类,最差的白纸一百张要六十文,家境一般的寻常学子用的便是这类。而与他手里那份最为接近的,便是质量为次优等的,三文钱一张,是大多数官宦人家所用。①
乔家用的就是这一类。
西京城中用得起这类纸的官宦人家不知几何,若从画纸入手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从纸张入手调查失败后,谢昭凌立刻又跑了一趟官府。
他在官府门前与大街小巷穿梭,寻找京城里张贴的各类告示。
纸不行,那就从笔找。
官府发布的寻人告示中,墨的质量并不好。而自己手里的这份,用的是上等的油墨,闻上去还带了股清香。
乔家用的便是这类优质墨,同画纸一样,依旧无法缩小探查的范围。
再看画技。官府的画技生疏,笔触粗糙,而自己手里这份无论是落笔,还是线条,皆流畅自然,寥寥数笔便勾勒成型。
谢昭凌不懂画,说不出更深的玄妙,只觉得自己这份画技极好,断不是公衙里那帮人能画出来的。
查了这两趟,谢昭凌初步得出结论,画师出身不俗,且精于画技。
于是他又在另一个寻常的日子,跑了几家画店。
有一家掌柜问他偏好哪类画作,他不可能给店家看自己的画,所幸寻到一幅与自己手中的相类似的画作,也是人像画。他与店家交流了一番,问到了作者的消息,顺着这条线又往下查了两日,发现作者也并非他要找的人。
他并未气馁,毕竟早就做好了长久追查下去的打算。
他有预感,新的线索就要来了。
这两日他反复在回忆,自己在悦泉楼时都见过什么人。
能这么清楚地画出他的样貌,必定是近处看过他、接触过他的人。
捡到画像那日,正是他进悦泉楼的第三天。
反复搜寻记忆,只记起当日他在悦泉楼外遇到过乔誉,除此之外,他接触的都是在悦泉楼做事的仆从。
谢昭凌记得当时乔誉挡住了一个小姑娘,应当就是小菩萨,或许就是那会她看到他可怜,才会萌生出将他带回来的心思。
这一点也行不通,谢昭凌又有了新办法。
中秋这一日,他利用半日的空闲去了吴氏医馆。
相处几个月,吴大夫大体可以信赖,不过谢昭凌还是有所保留。
他并未提及详情,只是询问有关巫医的问题。
“不知西京城中可有叫得上名号的巫医?”
吴大夫正在配药,听到他的问题,深深皱眉,板着脸问他从哪听*七*七*整*理来的巫医之事。
谢昭凌没料到吴大夫竟这般不悦,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如实道来:
“晚辈家乡那边巫蛊之术盛行,人人自落生起便与巫医一脉撇不开干系。”
吴大夫冷笑了声,神情厌恶,“自百年前便驱赶出京了,哪儿还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开巫医馆,被发现可是杀头的罪过。”
谢昭凌愣了良久,“那若他们有心遮掩……”
“遮掩?怎么遮掩?巫蛊一脉以人试药,他们要想生存下去,就要有一批数目不小的试药人,老夫这几十年还未听说过哪个巫医会来京城。”
“你家乡在哪?”
谢昭凌眸光微闪,摇头,“记不清了,很小时便离开,只知在南边。”
“哦,南边,那倒对上了。”吴大夫思索道,“听说南黎国的众部落还保留着巫医的势力,你家乡应当离南黎很近吧。”
谢昭凌见吴大夫这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便不打算再多叨扰。
谁知他才走到门口,吴大夫忽然将他叫住,脸色有些难看,“你身上那些旧伤,老夫早就想问了,真是这一路北上途中受的吗?”
谢昭凌背对着他,微低着头,没言语。
吴大夫冷哼道:“依老夫的经验来看,不是。你方才说你来自南部,又提起巫医,那老夫便有八成的把握你那伤是如何而来的。”
谢昭凌蓦地攥紧拳头,眼底的情绪顷刻间散去,只剩冰冷。
吴大夫捋了捋小胡子,叹道:“老夫有个忠告……”
他也背过身,继续收拾百子柜。
“数百年前,确实有不少名巫医,谈不上妙手回春,但起码是以医治为底线,并不会害人。但这百年以来……”
“若你曾为试药人,那老夫要对你说,如今所谓的“巫医之术”,大多都是糊弄人的,这是统治者的手段,以行医之名,行龌龊之事,骗骗穷乡僻壤的无知百姓便罢了,既然已经离开了那里,就不必再将巫医的话奉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