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被人拽着,一手搭在攀云剑上,慢慢悠悠,不慌不忙,脚步惬意。
察觉到他在拖后腿,拉着他的姑娘回头又瞪了他一眼。
微风吹动她绯红色长裙,扭头时发钗轻晃,露出的一截脖颈修长细白,在正午的烈日下白得晃眼。
谢昭凌敛起笑意,喉结轻轻滚动。
霎那间,日光被屋檐遮挡。他手腕一重,被人拉着推到墙角。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阴影之下,逼仄避人的角落里,谢昭凌垂眸,诧异地看向身前的女孩。
她把他困在矮墙之下,不由分说,抬手就去掀他的衣领。
谢昭凌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拳头,惊诧过后,眼里噙满了笑意,哑声道:“月姑娘,光天化日呢。”
乔姝月恼道:“怎么现在又叫姑娘了?方才不是一口一个阿月,和我套近乎?”
一边说着,一边又要去扯他的衣襟,“叫得那样亲热,就脱了让我瞧瞧。”
两只手都被人攥在掌心,用力收拢,动弹不得。
她急得眼眶微红,幽怨委屈地看着他。
谢昭凌沉默半晌,将她的两个手腕用同一只手攥住,空出来的手掌绕到她背后,轻拍了两下,而后将她缓慢拥入怀中。
她没有挣扎,顺从着他的力道,窝进他的怀里,乖巧温顺得像只小猫。
谢昭凌暗暗松了口气,将人抱紧。
哪怕嘴上再凶,也不会排斥他靠近,这叫人怎能不心软。
他背脊微弯,身子前弓,整个人将她包裹在怀中。
下巴抵在她肩上,认命地叹了声:“如何猜到的?”
窝在他怀里的女孩在他衣裳上蹭了下溢出的眼泪,娇声埋怨:“摸还摸不出来吗?你以为我为何要戳你胸口。”
原来是为了这个。
谢昭凌无奈失笑。
怀里人忽然僵住,挣扎着要退出去,她仰头,紧张地道:“我这样,会不会压到伤口?”
谢昭凌把人再度按回去,微微偏头,在她耳侧轻喃:“阿月此刻再担忧,未免为时已晚。”
重逢那一夜,他们抱得可比现在紧多了。
“那晚回去伤口裂开了吗?不行,还是得给我瞧瞧。”
说着又急急忙忙要去拉他衣裳。
谢昭凌将人搂紧,轻描淡写:“早已无碍,没什么可看的。”
“你又骗我。”
谢昭凌一时无言。
伤是万万不能给她看的,必定会吓到她。
她既然猜出来,那便没有必要再瞒着此事,只是那伤的程度……
还好他们还未定亲,不是夫妻,若真脱了衣裳,坦诚相对,她见了指不定要多害怕。
小菩萨的一双眼睛就该干干净净的,世间最凶险最血腥之事,都不该让她沾染上。
可此刻的谢昭凌不知乔姝月曾经历过那些事。
她早已见过、亲历过这世上最黑暗的事。
谢昭凌不清楚。
可乔姝月却懂他维护自己的心。
她没有办法怪罪他的隐瞒,可她实在也过不去心里那关,没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乔姝月揪着男人身侧的衣袍,埋在他怀里哽咽道:“阿凌哥哥,我知你怕我担心害怕,所以不愿对我说,我虽难以想象当时的战况,却也知必定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我自知你受伤,这几夜无一日安眠,我一颗心全系于你身上,你何故要这般辜负我呢?”
这罪名可大了,谢昭凌实在担不起。
她的剖白令他心神动荡,心底一些僭越的肮脏的念头又浮上来。
可冲动归冲动,他依旧守着底线,绝对不能因她撒娇就心软。
但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唤她的名字,嗓音低沉缱绻:“阿月,阿月……当真无事,莫要挂怀。”
“你这些话轻飘飘的,没一点分量。出去三年,竟将我的叮嘱全都忘却,我说过莫要对我隐瞒,自你回来,我给了你不少机会,你却一次都不知利用,一再推脱,不肯就范,想来是看我从不会与你生气,你这算恃宠而骄?”
谢昭凌委屈道:“阿月哪里宠我?方才在人前,还不理我的呼唤。”
“哥哥们都不那样叫我,当时还有外人在场,我如何能……”
乔姝月顿了下,抬手去掐他的腰,带了两份薄怒:“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说着正事呢!”
男人低低笑出声,连声道“好”。
“嬉皮笑脸,显然就是不以为意!”
乔姝月这下彻底恼了,抬手想将他推开,可顾虑他胸口的伤,一时间又无处下手,只得用力锤了下他的后背,“你松开——”
男人一声闷哼,让她顿时大惊失色。
她再顾不得其他,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开,拉过他肩膀,就要查看他的后背。
急得眼圈通红,嗓音里带了哭腔。
“后背也有?难不成是贯穿伤吗?你别瞒,今儿务必让我瞧瞧!”
她记得前世陛下身上最致命的那处伤,就是利箭所致,陛下说幸好箭上无毒,不然他只怕没有命去认识她。
当时他说得轻松,却还是将她吓得连做了几日的噩梦。
后来谢昭凌便再也不提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是从何而来了。
乔姝月辩解过,自己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疼他,可他却再也不听,无论她如何磨,都不再开口。
于是乔姝月也只知道,他身上有一处贯穿的箭伤十分凶险,一剑穿胸,险些命中心脏。何止九死一生,是他命大才能活下来。
乔姝月脑子一片空白,万分后悔懊恼自己方才的莽撞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