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授讲之前,许惊朔对这场师生之间的初次会面可谓是翘首以盼。
他早早就听说了这个新学生,只想着盼着能见面。好不容易等到少年养好了伤,终于能见到了。
结果,结果!!
叫他看到那耳鬓厮磨、不堪入目的一幕!
哎!!
许惊朔痛心疾首,想要讲课的心思都淡了。
他看向乔姝月,斥责道:“你们启蒙时读的书竟浑然忘却了?弟子规言——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②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③
“背后议论师长,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未知事实真相,便胡乱揣测,添油加醋,再说与他人听,这就是你为人的道理吗?”
他话音落,学堂内一片寂静。
这话说得太重,小姑娘眼圈顿时红了几分。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皆沉默不语,唯有谢昭凌一人暗自捏紧了拳头。
半晌,乔姝月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她低下头,乖乖认错:“夫子,我知错了,我不该背后言人是非,以后不会再犯。”
小姑娘低低软软的认错声响彻耳边,谢昭凌按在桌边的手骤然收紧,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起身去扶。
许惊朔满意地点头,脸色的怒气散了些许,他摆摆手,声音温和不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脚还伤着,坐下吧。”
乔姝月闷不做声地坐下,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再乱看。
许夫子收回目光,余光却瞥到离他最近的少年在担忧张望。
那眼中的关切几乎毫不遮掩,身子侧向一边,似乎随时准备奔到乔姝月的身边。
许夫子才刚熄灭的火气又燃了起来。
瞧瞧,瞧瞧!这便是褚氏口中的好苗子?!
那双眼睛只黏在他主子的身上,竟是分毫不往书本上看!他心思到底在不在读书上?!
许夫子意味深长道:“进了这个门,便没有主仆尊卑之分,于研究学问一道上,你我皆平等。”
所以该把眼睛挪开了!不要老惦记着伺候主子!给我把眼神落在书上!
少年听出夫子的未尽之语,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
极为平淡的一眼,无悲无喜,什么情绪都没有,淡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真的看自己了吗?许惊朔满腔怒火蹭蹭往外冒。
看样子是不把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一点尊重都没有,看他好似看一尊石雕,一个死物!
这才第一堂课,便不尊不敬,目无师长,往后若真教他个三年五载的,他不得被活活气死,早早短命亡故了?!
早知道教书育人也这般劳心伤神,还不如留在那混沌官场里和那帮狗官继续勾心斗角下去!
一瞬间许夫子什么委屈事都想起来了。
“自来你乔家,还未有过学生顶撞之事,便是最最顽劣不堪的二公子,也素来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角落里的乔良:??
好端端的,提他作甚。
许夫子继续道:“怎料你这小子,初入学堂便如此桀骜,若不加以管束,往后还能得了?”
众人听至此处,脸色皆是一变。
见他果然从书本中抽出一戒尺,众人皆抽了一口冷气,隐隐躁动不安起来。
这东西他们都受过,饶是最勤恳的四哥,也被戒尺打过。
乔良不敢吭声,生怕夫子的火气烧到自己身上,把身子缩到前排乔誉的身后,将自己完全遮掩住。
乔誉则冷眼旁观这一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见实在索然无味,又低下头,慢悠悠地翻书看。
施芊看看夫子,又看看少年,眨了下眼睛,手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起热闹来。
唯有乔姝月顿时白了脸色。
她试图插话,可又怕自己求情会火上浇油,急得眼圈更红,可怜巴巴地望向少年。
谢昭凌心头烦躁更盛。
若非她事先叮嘱,莫要再起冲突,他定然——
少年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罢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夫子的面前。
“伸出手来。”
夫子严肃道。
“别——”
乔姝月叫了声。
听到她的声音,谢昭凌分神看去,见她担忧不已,他微微弯了下唇角,想要告诉她无妨,只是挨几下而已,他又不是没挨过打。只要挨上几下,让夫子出了气,他就不会再为难。
结果就在他久久不动时,许夫子以为他又在违逆在反抗,怒不可遏,拿着戒尺的那只手朝着少年挥去。
“啪——!!”
说时迟,那时快。
少年头都未转回来,后脑长了一只眼似得,手本能地飞快抬起,抓住挥来的戒尺。
许夫子猝不及防,被他的力道拽一踉跄,愣在原地。
而后便听得“咔嚓”一声。
戒尺,断成了两节。
一半握在谢昭凌手里,一半因为夫子手麻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屋中寂静得吓人。
连院中的穿堂风都安静了下来。
乔姝月捂住嘴巴,错愕地看着他们。她慌乱间,扶着桌子再度要站起来,太过心急没有站稳,不慎用伤脚抵了下地面。
钻心的疼直冲头顶,她闷哼一声,就要往旁边栽去。
施芊惊呼了一声,正要起身去扶。
只见余光一道黑影疾速闪过。
谢昭凌几步到乔姝月的身边,张开双手,将人稳稳接在怀里。
乔姝月诧异抬眸,对上他不再平静的目光,又低下头,看向他手中。
他另一手中还拿着那半截戒尺。
乔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