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契机不定,时间不定。像是老婆婆,她年近50才被老师带走,70岁在前任圣巫寿终正寝后继任。
圣巫与大巫不同。不是纯粹的学习那些祭礼、仪式,而是真的拥有与神作精神交流的能力。
所以当婆婆第一次举行仪式,向兽神汇报金兽王城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管是她老师,还是领主都告诉他,兽神十分喜欢现在的金兽王城,夸赞于领主的应勇,宠爱贵族,满意兽奴的安分守己。
但婆婆什么都没听道,她眼中的兽神像是一团乌云,没什么回应,却叫她十分不适。
她六神无主的结束仪式,告知了与她熟悉的大巫。
那大巫却跟她说:“如果你没有听见兽神大人的指示,那只能代表信物选错了人,你根本不是圣巫。这样的话别再说了,领主不会准许有人冒名的。”
圣巫想了三天三夜,才大彻大悟。
原来不是信物选择了圣巫。而是谁能听见“兽神的夸赞”,谁才能成为领主认可的圣巫。
因为兽神根本不会有任何回应,她的老师,老师的老师,世世代代都在传承着这一点。
可婆婆与以往的圣巫不一样,在后续日复一日的祭祀当中,她敏锐发现了神识中那一团乌云不是完全没反应的。
当用兽奴祭祀时,它会愤怒;幼崽载歌载舞时,它会高兴;领主训话时,乌云翻滚,那是浓浓不耐。
这些反应,没有言语,也没有实质的动作。仿佛只做给婆婆一个人看。没人证实她的感受,就像凭空臆想般冲击着婆婆的认知。
她对领主表达着虚假的顺从,也曾在日复一日的驯服中险些迷失自我。
后来,她开始接触兽奴们。
他们强壮,却又卑微,勤劳,却又带着屈辱的烙印。
贵族们是他们的主人,普通兽人当他们是污秽,不仅远远躲开,还会朝他们扔石头。
可他们那磅礴的生命力,依旧感动了圣巫。
她反复询问着神识里的乌云,这些兽人真的活该吗?他们真的是被兽神所厌弃的存在吗?
乌云没有回答,但它的状态,与见到普通兽人、贵族无异。
时间越久,婆婆越能感觉到兽神意识对兽人们的平等与慈悲。
婆婆看见了金兽王城的压抑,贵族的靡费,普通兽人的隐忍,和兽奴那伤痕累累的血肉。
她想做些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做到。
软的硬的都来了。可她小看了领主的权利之大,之广。
她组织的那些人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如蜉蝣撼树。
领主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了婆婆所有的努力,但也忌惮于她身上圣巫的光环。
所以,他以污名包裹圣巫,给她冠上了渎神的罪名,又免去死罪,以流放彰显他的仁慈。
但流放之地,却是这个兽人禁区。
不仅是要将婆婆流放在这个恶毒蜂的领地,流放的方式,也是让鸟兽人高高盘旋其上,将她从高空扔下来。
不管是恶毒蜂,还是高空坠落,都既定了婆婆尸骨无存的结局。
婆婆表情麻木,随着诉说,她枯竭的记忆渐渐被激活。
“奴伐,我亲眼看着他的血溅到了兽王旗上。没人为他的牺牲可惜,我听见的,是他们亢奋激动的欢呼。他们以为这是维护了神权,处置了渎神之人。可我听见了乌云低泣。”
黎初按了按眼周,确定不是错觉,他真的在婆婆周围感受到了一股灰色的雾气,那有点像青然有时会散发的绿光。
那是神力吗?
“但你在这里活的好好的,也是因为那团乌云吗?”黎初不信单纯的幸运能解释婆婆在这里一待就是两百余年。
婆婆有些迷茫,迟疑道:“是吧,我在下坠的时候,就感觉好像被兽神的大手捧着落在地上。我站在这个洞旁边,那些恶毒蜂就不敢碰我。我只要涂上这里的泥土,就能在这里随便走动。”
想一想,婆婆又不甘心道:“我是想回金兽王城的。我要洗刷我的冤屈。可沙漠太大了,我的皮无法抵御那样炙热的太阳,我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她只能等,将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给遥远的未来。
她从壮年一直等到垂垂老矣,但命运终于回复了她的等待。
婆婆目光炙热的看着青然:“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您的到来向我证实着,您的仁慈,一直与我们同在,您没有抛弃苦难中的兽人们。”
虽然,他到来的太晚了。
青然从不解释他的迟到。但这一次,面对着身上有故人传承的老者,青然没有保留。
“没有任何兽神想抛弃兽人。对于过去的一切,不是不想解决,而是做不到。”
婆婆怔然:“任何兽神……”
“兽神不止一个,我也只是其中之一,”青然道,“你所传承的,叫赤衮,是主管祭祀的法则之神,陨落于千年前。你所说的信物选择,其实是他残存的意识还在履行最后的执念。但也仅限于一些指示。”
没有被放弃,是兽神早已为了保护他们牺牲了自身。
这千年来整片大陆都是无神之地,但他们的思想永存。
青然抬手,绿光迸发,磅礴的生机顺着青然的手掌汹涌而出,源源不断的汇入圣巫体内。
圣巫抬手,瞧见那干枯如树皮的手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光泽和弹性。
转瞬间,她已经从垂暮老者恢复到了最年轻的时候。
“这,就是神迹吗……”
“吾乃万物之灵——青然,是众兽神中唯一不死不灭之神。千年前,众神陨落,消散于大陆的各个角落。包括吾身。当下,不过是因缘巧合意识汇聚。视为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