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星光(35)
梁舒无所谓地继续扒小龙虾,脸颊徐徐在动,眼皮都不抬,“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时砚池家里那么有钱,你干嘛犟得像头驴,非要自己还债?”
“你真以为我是小说里急死人的女主,没长嘴?”
梁舒回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浓郁,光影薄弱,燥热被夜风吹散。
夏星晓屈膝坐着,发丝在风里扬,喝一口酒,“我妈不同意。”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真怀念十八岁的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头弹一记烟灰,绕过车头往小龙虾店里走。
一片阴影兜头而下,那一秒神思迷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夏星晓声音带着清甜的委屈。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大排档的灯光直射到他们这一桌,眼前人,眼泪奔突。
手机“滴滴”作响的时候,伦敦正下着的雨。
这里的雨永远下不停,是一个爱意萧瑟的城市,而他在这里待过六年。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时砚池撂到微信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行进的轨迹上偏离,或者左脚绊倒右脚,或者在很规整的地方一脚踏空,这些异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边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包括时砚池。
热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难说不是他的条件反射。
然而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她本身并不是毛毛躁躁的人,认识的人常说她有超乎年纪的稳重。
这就是所谓的知行不一。
“没吃早饭吧?”
徐行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双手自然地撑在她的椅背上。
《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团队是两男两女,今天是她和徐行搭档主持。
夏星晓打开袋子,是一盒热牛奶还有鸡胸肉三明治。
“谢谢,徐哥。”
徐行是L卫视的一哥,当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时候,就是他力排众议选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夏星晓,来台里的这两年,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又被你妈给训了?”徐行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们都在机房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剎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显然是愣住了。
“星晓,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握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夏星晓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总监这个老狐貍,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时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道,“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时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妆发完整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
手机在手里里潮透,夏星晓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时砚池,有人跟踪我。】
他拨通卫誉的电话……
第 20 章 记礼账
夏星晓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高峰,车速很快,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幻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
何煜的话在脑里兀自荡着……时砚池为什么又差点上了热搜呢?
手机在微博、微信这些APP上循环往复地切换,关于他的一切社交软件始终安静如鸡,只有不断弹跳出的群消息证明她并没有断网。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了,时砚池单方面跟她断联。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