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下野犬的船后(14)
见莫池不答,初澜顿了顿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才认识不到两天,我也只是你的一位客人。”
“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莫池不咸不淡地说。
“但你又怎么确定呢?”
“那你是么?”
莫池抬起头,与初澜对视。
狼一般的暗沉眼眸像是带着某种磁力,牢牢吸附着初澜。
又重复了遍:
“是么。”
漫长又短暂的一阵静默后,初澜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不是。”
他意识到两个人的对话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看似一问一答,实则又好像一直在兜圈子。
后来老程也到了,站在医院外的树下抽烟。
方才莫池他们走后,老程又冲两个小警察发了好大一通火,骂他们办案流程不严谨,泄漏他人隐私,给了严肃处分。
这会儿他看着莫池出来,隔着铁门,朝他招了下手。
莫池不再理会初澜,起身朝门口走去。
初澜看到老程也给莫池递了根烟,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老程抬脚踹了莫池,但最后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这两下莫池都没有躲。
离开医院再回到江边时,初澜离着段距离就看到黄飞宏正坐在码头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往江里投小石子。
见莫池和初澜过来,他冲两人挥挥手,待他们走近后一眼就注意到了莫池缠着的绷带,顿时起身瞪大眼:“谁啊!哪个王八蛋干的?!”
“大半夜的别嚷嚷。”莫池出声,黄飞宏又把目光紧张地调向初澜。
初澜抿唇:“为了护我。”
“啊?你怎么了!”
莫池不想初澜跟黄飞宏说太多,转移话题问:“唐军呢?”
“哦,他老婆回来了在家陪呢,让我划船过来接你们。”
唐军就是“圆寸头”,长得一副悍匪相,却是几个人里最先讨着老婆的。
这人脑子比脸看起来要活,以前也是在江上开摆渡船的。后来率先抓住了直播带货风口,把他家柚林里的果子做成蜜饯,一年能挣不少。
如今林子、厂子都有人看着,他自己落得清闲,便又回归老本行,没事干的时候就和莫池一天两班倒的开船。
初澜朝江面看去,只见一条小船正横在那里,随着江水轻轻摇晃。
黄飞宏的注意力才刚被分散了一下就又再次聚焦回莫池手上,抓抓脑袋:“小池哥,你这手真没事吧?去医院找刘小兵看过没?”
“看了,他说一星期能见好。”莫池说,“就是这几天还得辛苦你跟唐军一下。”
“嗐,这都不算事!”
莫池点点头,叼了根烟到一边取锚。
月光照在锚头上泛着盈润光泽,和他唇边零星的火光恰好构成一冷一暖两个焦点,将莫池夹在中间。
“你跟我们回岛上还是怎么着?”莫池边缠绳边问黄飞宏。
“我跟我哥说晚上去他店里…但你这手…”
“去吧。”莫池尝试转了转手腕,“真没事,明晚来家吃饭。”
“哥,你确定不?…真行啊?…不行的话我…”
“别烦人。”
黄飞宏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知道莫池不会不顾安全,毕竟身边还带着客人,于是犹犹豫豫地说:“那,行吧。”
莫池又将头偏向初澜,低声说了句“上船吧。”,便率先去到船头。
垂在身侧的右手悄然握紧又松开了几次,终还是转身,朝初澜伸来。
初澜抓过莫池的手,被他带到船上。
莫池摇动船桨,小船晃晃悠悠朝着江心漂去。
今晚的夜空格外晴朗,迢迢星河间,一轮硕大的圆月悬在头顶。
两岸的灯火大多都已熄灭了,只剩零星的还在偏执且孤独的闪烁。
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又被船桨轻轻搅碎,没了白日的喧嚣和摆渡船发动机的噪音,此刻就只剩不急不缓的划水声。
从医院出来后,莫池除了刚刚那句“上船吧”,就再没和初澜说过任何话。
甚至都没拿正眼看过他。
初澜当然知道他是在介意什么,想出言安慰,但一时又没想好该怎么开头。
——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负着一些不愿为人知晓的事,成为隐痛,随着时间变浅或变得更深。
他自己也一样。
最后,当小船即将抵达岸边时,终还是莫池先开了口。
他背对着初澜说:“我在岛上给你订家别的民宿,你过去住吧。”
莫池的语气仍没展现出多少情绪,只是又找回了一开始的淡漠疏离。就好像今晚带初澜买衣服,买奶茶,还开玩笑说初澜馋酒的人根本不是他。
初澜很轻地皱了下眉,在莫池泊船要拉他下去时,推开莫池的手。
“为什么?”
莫池盘着船绳,沉默不语。
“因为你坐过牢?”
“我捅过人。”莫池动作停下了,低沉的嗓音浸在如水的夜里,显得生硬冷冽。
“39克的美工刀。”
他转过身睨着初澜,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一点戏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对美工刀的尺寸特别清楚’么?”
初澜没说话,只是抬头平静地与之对视。
莫池被他看的偏过头,有些不耐地又掏出烟盒,磕出一根烟含进嘴里。
刚要点着就被人从唇边抽走,捻灭在一旁。
“你用不着故意这么吓我。”初澜说,“我也不打算换地方住,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莫池嗤笑:“你怎么确定。”
“那你是么?”
同样一句话,又在今夜的此时此刻,被初澜轻描淡写地反问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