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无分离

月白如水，将殿内的烛火随风摇曳的身影拉的很长。

分明已过丑时，可整个殿内灯火通明，侍卫，太医，太监，齐刷刷站了几排，格外热闹。

一众侍卫太监候在屏风外，而床榻边所有太医院的太医纷纷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众人唯有柳昭旻，和安与沈归敢站在淮宁跟前。而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叶之砚，他们方才不是没有出言劝淮宁先去歇息，可这一次淮宁不仅没有把他们的劝诫左耳进右耳出，反而是直接无视。

淮宁面无表情的坐在床榻边，目不转睛的讷讷凝着榻上人不肯有半刻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都出去。”

方才撕心裂肺的叫喊和悲痛欲绝的哀恸哭音已经让淮宁的嗓音伤痕累累。有气无力的身躯摇摇欲坠，似乎是随时都会倒下。

可如今便是谁有天大的胆子都不敢再开口劝圣上移步去稍作休息。

叶之砚深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行了叩拜大礼，这才鼓足了勇气抬眼望向淮宁。

“陛下，臣务必要直言相语。”

淮宁并不理会，却算作是默认。

“入国师双眼的药粉乃掺入了北疆行巫蛊术之人的剧毒，就算太医院上下用尽毕生绝学倾尽全力，能让国师双目复明的机率…也不过三成。”

闻言几人都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此话一出便是沈归与柳昭旻都觉招架不住。

而跪在一旁的一种太医更是诚惶诚恐，异口同声求圣上宽恕。

淮宁闭了闭眼，他如今已然身心俱疲。可为何偏偏还要他承受这般大的打击？

“朕不管你们用何办法。”淮宁沉声开口：“若治不好他的眼睛，朕定会让整个太医院都陪葬。”

没有人敢在开口求饶，也没有人敢再开口触碰圣上的逆鳞。

和安给身旁几个人使了眼色，另外几人很快会意，急忙吩咐一众人退下。

大门被人缓缓合上，整个大殿恢复了寂静无声，唯独只剩下淮宁与榻上的颜礼。

才刚踏出大殿叶之砚便一眼望见跪在殿外的勒其。

他身体挺的笔直，夜风拂面，微微卷起他额上的碎发，也让勒其泛红的眼角越发明显。

闲杂人等压根不敢上前，沈归也示意众人免了礼数快些退下就是。

而和安三人也颇有眼力见的把这时间单独留给了叶之砚与勒其二人。

叶之砚深深吸气平复自己的呼吸，强忍住快要从酸涩的眼角中渗出的泪水，走到勒其身边半跪在地。

“从将国师移到大殿你就一直跪在殿外，这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叶之砚面上心疼藏无可藏，双手轻轻捧起勒其的脸颊。

可勒其虽与叶之砚面对面，却双眼无神没有半分叶之砚的身影。

“你若在此跪上整夜心中能好受些，那让我陪你一起可好？”叶之砚轻捧着勒其的脸颊，柔声开口。

闻言勒其终于肯正眼望向叶之砚，只是微微紧蹙的眉头蕴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

“是我没有保护好殿下。”

勒其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已经情难自抑的有些哽咽。

“从小到大，殿下何时…受过这样重的伤？他的眼睛…他…”

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勒其终于卸下了心防。他双手按住心口，一直一直以来积攒与隐忍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一滴温热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紧接着泪水不断的涌出，如同断线的珠子。

叶之砚从未见过勒其如此，他只觉得勒其的每一滴眼泪都滴进了自己的心里，让他心疼的不能呼吸。

叶之砚伸手将勒其拥入怀中，自己用了很大的力去抱住勒其，任凭勒其在自己怀中失声痛哭。

他轻拍着勒其的后背轻声细语安抚，一颗心被狠狠的揪紧。而这颗早就已经给了勒其的心，仿佛被人从胸口处决绝的剜出，随意丢弃在冰天雪地之中。

滴滴滚烫的眼泪落下来砸在叶之砚的手臂上，炽热如同六月的骄阳能将人的皮肤灼伤。

勒其比任何人都更加心知肚明，他离不开叶之砚。

比起叶之砚对他的依赖，说到底更加没有办法接受分离的却还是他自己。

磐石坚硬，一如他从前往生的心跳，不为任何人而复苏，也不对任何人而跳动。

他的这条命永远都只属于西域王室，属于他所效忠的二王子殿下。

但如今这样难捱的结局和时刻，唯有叶之砚陪伴在自己左右，方才能让他一颗将死之心还仍有半点余温和余力跳动。

月光穿过稀疏的树枝叶影照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殿内寂静的仿佛与世隔绝。

淮宁凝着颜礼的眼神分明支离破碎，却又柔情似水。泪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砸在冰冷的地面，断断续续地抽泣在这寂静的大殿格外明显。

而他泛着艳红的眼角更是衬的惨白的面容越发憔悴。

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中仿佛要沁出血来，汹涌的泪水遮天蔽日，让淮宁只能看见雾蒙蒙的一片。

泪痕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格外显眼，突兀的像是割开了皮肤那样疼。

淮宁缓缓伸手想要触碰颜礼的脸，可光是看到颜礼双眼上覆着的白步就觉得心颤到快要窒息。

他望不见颜礼如同蝴蝶振翅般的长睫微翕，也许此生也会再望不见那双让他沉溺其中的金色瞳孔。

淮宁的双手轻轻抚摸颜礼的双眼，紧紧咬着薄唇不敢松开。

隐忍的鸣咽声被夜色吞噬，浓得让人拨不开般难以喘息的沉重。他紧抿着嘴唇，纤长双手一只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则依旧轻覆在颜礼眼睛上的白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