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礼面色越发苍白，却固执的依旧轻轻捧住淮宁的脸颊：“正因你命不久矣，父亲便预设了你我的相遇。可他千算万算，算不准我的真心，同样也给予了一个与我两情相悦的肉身凡人。”

“违背他的命令久久不入真神之列已是大忌，散尽修为和三魂七魄执意从断魂桥跃下私入人间更是不可饶恕。”

他顿了顿，眼底唯余愧疚：“我既已经改了你的命数，我唯一不甘，就是临死之前若不能再见你一面，那我必当死不瞑目。”

“你为何这么傻…”

淮宁极力克制着自己胸腔的起伏和抽泣，可到底还是泪如雨下：“凡人终有一死，命数既然已定，本不是你该插足的事。若你延我命数的代价是用自己来换，在我心里本就是不值得的。”

颜礼轻轻摇头：“我欺骗你，也利用你。从一开始我想要的的确只是一颗凡人真心，可我与你互通心意开始，我当真也把自己的真心交付给了你。”

闻言淮宁望着他，莞尔一笑：“你可知，我得天子赏识青睐，圣上还有意为我和公主指婚。”

“他敢。”

颜礼气若游丝，可谈及这个话题竟不自觉提高了音调。

他日日都能看到淮宁，这些事他当然也都是事无巨细的了如指掌。

没有天帝应允亲手为他开辟通道，他从断魂桥一跃而下通往人间，早就已经伤了五脏六腑和七魂八魄。现在情绪这么一波动，身上受损的仙骨更是快要把他拦腰斩断。

颜礼不禁痛吟出声，淮宁也随即察觉到这人的反应。

他抬手拉住颜礼，低声道：“可我的心早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早就给了一个我原以为永远都等不来的负心汉。”

颜礼蹙了蹙眉：“…我是负心汉？”

“你不是吗？”淮宁反问道。

他二人相视一笑，可颜礼却看见淮宁蓦地红了眼眶。

“宁宁，别哭…”

颜礼方才并不言这般话语，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淮宁的眼泪如同断了弦一般，一滴滴不停往下落。

“你真要我不为你泪流，就应当永远都不回来。如若我蒙在鼓里，就算恨你一辈子，起码心中知道你是安好的。”

淮宁轻轻吻上颜礼染血的唇角：“我只要知道你安好无虞，就算不复相见，也心甘情愿。”

他方才离开了颜礼的唇角一秒，就被人按住后脑狠狠吻住了嘴唇。

颜礼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此刻去拥有他，仿佛要将他们之间所欠缺彼此的这一年依靠着这个吻弥补回来。

淮宁闭上眼睛，此时此刻他感受不到自己手上沾染了颜礼伤处鲜血的温热，也闻不到周身空气里弥漫的血腥。

他所能感受到的，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颜礼从始至终睁着双眼，并非是他没有沉溺在这个吻中，而是他当真舍不得不多看淮宁一眼。

他垂下眼眸，眼底似有隐忍，却不得不让彼此分开，依依不舍的结束了这个吻。

“宁宁，你爱我吗？”

这个吻结束的突然，淮宁有些措不及防。

他正要开口，余光却突然瞥见自己面前的人的半身已然逐渐变得透明。

“颜礼…！”

“你爱我吗？”

魂魄散尽最是痛苦，尽管如此，颜礼依旧强忍着自己身上所承受的一切一字一句要从淮宁口中寻得一个答案。

“就算你弃我而去，就算你再也不会回来，就算你当真对我只有不择手段的利用，我的真心给了你，我便不会再拿回来。”

淮宁满目庄重的对这个人诉说着自己的爱意，而当他说完这一番话后，再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慌乱。

他伸手去握颜礼的手，又手忙脚乱想要去摸索颜礼一点点消散的身体。

“我爱你，我爱你啊，爱到若是你陨落，我便殉你而去。”

泪水在淮宁脸上肆虐，他行事端庄大方，从来都不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归人

可现下他慌乱至此，害怕到指尖颤抖的握不住颜礼的手。

“以命相换，生死薄上你命格已改，若你不管不顾殉我，我残魂碎魄便再也不能入轮回永生，真要到了那一步，就算是我父亲，也再无法挽回。”

颜礼勾唇一笑，脸上却是轻松淡然：“你要好好活着，下一世…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

话音刚落，淮宁就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化作没有一点痕迹的随风而去。

他拼命去抓，去追那一阵带走颜礼的风。

他撕心裂肺的哭喊，甚至狠狠摔倒在地。但没有那个人温暖的手掌将自己扶起，也没有那个人的拥抱让他再次依靠。

无踪无影，什么都没有留下，从根源处就断了他的念想。

“颜礼，你一定要回来，我会等你。”

这句不轻不重的话随风消散殆尽，就好像他们之间只是淮宁做了一场不愿清醒的梦。

月凉如水，秋风乍起。

养心殿内外灯火通明，各处有侍从重重把守，肃穆森严，却格外安静。

床榻周围围着一众人，而榻上人尚未清醒，纵使在昏迷之中也依旧不得安稳。

淮宁脸色苍白如纸，薄唇透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好看的眉眼微微紧蹙，额头因身体疼痛而有细细的青筋暴起。昏迷数日，淮宁早就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

面颊越发消瘦，面色苍白铁青，整个人黯淡的没有一点光彩。那个人在时他面上的神采消失殆尽，只剩下浓浓的疲惫与病态。

和安半跪在榻边，几次于心不忍避开自己落在淮宁双眼紧闭的痛苦面容之上。他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微弱的呼吸声在大殿中荡然无存，每一次喘息都显得异常艰难，就像已经全然没了气息的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