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104)
鲜血不断从割破的掌心流出,血痕顺着苍白手腕流淌出树一样的形状。
“我愿意。”
一些液体顺着下巴滴落,分不清那是汗水、眼泪,还是血,但他知道此时自己看起来一定狼狈不堪。
“我愿意。”他睁着空茫黯淡的双眼,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我愿意。”
说完,他用力闭上眼睛,握着锋利剑刃的手掌骤然松开,裂冰剑脱力地落在地上。
响彻山涧的琴音弹到高潮处,急转直下,宛若堤坝崩塌,河流漫灌。
阮柒知道自己清醒无比,但李无疏不过几句话,便将他意志瓦解。
“我愿意……我愿意……”他亲吻着李无疏的鼻梁。
直到李无疏将利刃握于手中,他仍在不断重复那三个字。
裂冰剑捎着寒芒,将剑锋对准主人一生挚爱的道侣。
只听“铮”地一声——
一柄长剑将裂冰击飞。
“姓阮的!你疯了吗!”李刻霜咆哮道。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诛心之言
天心宗的狐貍诡计多端, 擅长魅惑人心,甚至能够让人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操纵人的情绪。
李刻霜曾随李无疏同往天心宗去, 中过天心狐族的魅术。
那狐貍看透他的心事,变作李无疏的样子, 把他唬得七荤八素,还是阮柒出手替他解了围。
至今回想起这件事,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无疏并不知道此事。但既然阮柒在场, 他怕是也迟早要知道。
他打不过阮柒, 无法将之灭口。
如果他得到衍天遗册, 第一件事一定是将这件事抹去, 让阮柒将此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现在,被操控情绪的人却成了阮柒。
他赶到不冻泉时,看到阮柒跪伏在“李无疏”身上, 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两人滚得浑身是草叶。
阮柒身上都是血迹,有内伤也有外伤,在泛着寒芒的裂冰剑下, 痛苦万状地垂着头, 仿佛失去了生的欲望。
这还是李刻霜第一次在阮柒的脸上看到如此浓烈的情绪。
他总以为阮柒对李无疏的感情远不及自己深沉。
他从记事起就和李无疏玩在一起,两人一起长大。
他小时候怕黑,李无疏在他床前讲红尘剑仙恩怨情仇。他生病时,李无疏天不亮就下山给他买洛水城南门的酥皮杏仁饼。他因练不好剑受罚时, 李无疏整宿不睡手把手地教他……
李无疏为了粉碎陆辞的野心, 内丹尽毁脊骨尽碎, 重伤昏迷。
李刻霜感觉天都塌了。
但阮柒对此却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他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对一切置身事外, 似乎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阮柒以道侣的身份将李无疏的肉身据为己有,不容他人染指。便是李刻霜也要硬闯无心苑才能见上李无疏一面。
可是凭什么?
从李刻霜记事起,小师叔就是属于他的。
他感觉自己夜里睡不着出门练剑时,李无疏都仿佛坐在床边看着他,随时要开口指点两句。
此时此刻,看到阮柒为李无疏哀恸不已的模样,按说他该感到快意——连以冷血闻名天下的步虚判官也有今日!
但他心中只是泛起一股同情来。
世人喜欢把恩人塑成圣人,塑成符号,传颂并淡忘。
但成为圣人之前,李无疏首先是一个人,他有爱有恨,有遗留世间的尘缘,有未能了结的情义。
李刻霜觉得,如果说自己是最惦念李无疏的人,那阮柒怎么说也应该排第二吧……
他们是世间最同病相怜的两个人。
每当他无意撞见阮柒鲜露的痴情,都不免心生恻隐。
“阮柒,你疯了吗!”
他将“李无疏”手里的剑击飞,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阮柒,还有那披着李无疏外壳的妖孽。
司徒衍的琴声离得很近,对李无疏肉身的操纵十分精细。
只见“李无疏”冲着李刻霜妩媚地一笑,那是李无疏本人绝对做不出来的表情。
“你再晚来一步,就只能看到他的尸体了。”
“妖孽!”李刻霜破声嘶吼。
他想要一剑戳死这妖孽,但对着那张属于李无疏的脸,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这是李无疏的肉身,他怎么可能对小师叔痛下杀手?
若他真的伤到李无疏,让李无疏落下什么伤痕,他定然要抱憾终生!
阮柒怕也是投鼠忌器,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地步。
都是那该死的琴音!
司徒衍隐藏了行迹不知躲藏在哪里,暗自以琴音操纵李无疏,干扰阮柒。
李刻霜只来得及过来救阮柒,根本无暇分神去揪出那家伙。若他不管不顾,阮柒只怕是要被这妖孽玩死。
“阮柒!你脑子烧糊涂了吗!他要什么你都给,他要你命你也给?!”他冲着阮柒大喊,恨不得上去把他揍醒。
“……”
因李刻霜及时出现,打断琴音的干扰,阮柒已然清醒了许多。只是他体内冰魄莲寒性与灼热地气冲撞,内息翻腾无法压抑。
他此时整张脸布满汗珠,像被当头泼了一盆水。
为压抑药性,正在默默调息,根本无暇回应李刻霜。
“李无疏”冷哼了一声:“碍事!”说罢运剑袭向李刻霜。
因深谙李无疏实力,李刻霜本能地不敢硬接,然而交手之刻,他却立刻感觉到眼前的“李无疏”只是个唬人的花架子。
看来司徒衍的操纵并不能细致到还原李无疏精湛的剑技,甚至连最普通的《参阳剑法》都使不出来。
“哼!拙劣的把戏!”李刻霜横眉挡开他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