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113)
当时的李刻霜并不知晓,她哥就是“道门双杰”之一的冯虚剑江卿白。
但这还是他生平头一次被夸剑术,于是与慧眼识珠的江问雪一见如故。
后来江问雪执意要拜入太微宗,江卿白无可奈何,便同意了,只当她是一时叛逆胡闹玩耍,要不了多久便受不了跑回剑宗。
谁知道江问雪待在太微宗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竟将太微宗经营成了天下第一大宗。
江卿白起先还威逼利诱让她回剑宗,见她一番事业风生水起,“雪晴仙子”的名号也逐渐名扬天下,便也不好再插手,就由她去了。
整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是剑宗众弟子,原本江问雪待在剑宗,他们算是拥有半个女同门,后来江问雪跑了,剑宗女弟子数量为零。
唯一的好处是太微宗和剑宗两宗就像亲家,串门如同走亲戚。
江卿白也不想在走亲戚的时候宿疾复发,但那病由不得他。
他发病只在晚上,每次都将自己关在房内闭门不出,也不见任何人。
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宿疾,竟将名震天下的“冯虚剑”折磨得苦不堪言。
白术来自药宗,精通医术,虽入门最晚,却颇得江卿白信任。虽然只有寥寥几次,但他是唯一见过江卿白发病模样的人。
只可惜,白术也只能设法为他缓解病症,多年都未能找到根治之法。
他从剑宗同门口中得知,江卿白从前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大约是十年前,他被陆辞设计擒住,那之后便身染痼疾。
白术对此心存愧疚。
他记得江卿白被擒,正是因为他的缘故。
当今天下皆知,身为道门双杰之一的“生死针”应惜时表面虚怀若谷,清正高洁,实则助纣为虐,暗中为陆辞的计划造杀无数,手染血腥。
那一日,东窗事发,应惜时被当众戳穿虚伪的面孔,施针的手握起杀人的剑,竟将利刃对准昔日最崇敬他的同门后辈们。
当时正是挟持了白术,应惜时才得以突围离开药宗。
江卿白为救白术追踪而来,又与白术一起中了陆辞提前设下的陷阱,被抓住分开囚禁。
后来,白术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陆辞竟将他二人全须全尾地放了回来。
白术心中清楚陆辞是奸巧之人,心狠手辣,岂会做赔本的买卖?
定然是江卿白那边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令二人脱险。
自此之后,每逢月圆之夜,江卿白便要遭受好一番折磨。
他发病时浑身炽热,脸色潮红,还有些神志不清。即使发病时一个人独处,他也极力压抑着自己。
白术瞧不出是什么病症,不过凭他多年行医的经验,他感觉这种症状,不是生病,更像是中毒。
——情毒。
而且是一种周期发病,无药可治的情毒。
据说陆辞其人心有执念,只对一人执着,那人是已故的三才道长,将他养大又抛弃的恩师。
他怎有可能对鲜有交集的江卿白下情毒?
白术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多问,自然无从得知真相。
旁人都羡慕白术好运气,道门双杰,一个算他半个师父,授他医术,一个是他亲传师父,授他剑艺。
只有他自己觉得,这好运气他宁可不要。
医术和剑艺他宁可都不要,他只愿再见应惜时一面。
他想要当面问一问应惜时,究竟是什么,让他舍弃人人敬仰的药宗名士不做,而要去做陆辞手中的一柄利剑。
也是巧合,白术偶遇的那名抱朴子竟然有医治此症的经验。
今日恰逢江卿白发病,他想要一试那手札记载的医方。好说歹说,才劝动江卿白允他在场。
施针、用药、运功佐气。
一通折腾下来,半夜都过去了。
问江卿白感觉如何。后者回道:“不如给我一桶冰水。”
白术颇感失落。
但江卿白也没有责怪他,只是默然地背对着门坐在榻上调息。
他一言不发,可能是在压抑自己,担心失态。
白术收拾针囊药箱,心里琢磨着,也许是因为此症奇绝,抱朴子只遇着一例,歪打正着地治好了,所以医方在江卿白身上无用。
也有可能江卿白的病症与手札上所载并非同一病症,只是症状相似,所以医方无效。
“师父,我先告退了。”他收拾好东西,向江卿白辞去。
江卿白只是唔了一声。
白术若有所思地推门而出,忽然想到——“抱朴子”这个名字颇为耳熟。
他们以前在太微宗游学行医时,抓过一个坑蒙拐骗草菅人命的游医,叫做方抱朴。
那家伙早在药宗散宗之前就死了。
“抱朴”这两个字十分常见,许多散修喜欢以此为道号,撞名并不奇怪。
随即他又想到“青囊客”——那个在无相宫一眼瞧出铜板倒的药渣有问题的游医。
据说同样是一名叫做“青囊客”的散修,在天心宗附近也救了李半初一命。
“青囊”——这也是个寻常道号,难不成也是撞名?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莫非这些人是同一个人?
假名?
什么人会顶着假名行善?
做好事不留名?掩人耳目?还是别有居心?
对着合上的门板发呆了不知多久,他才恍然回神。
抬手想要敲门,与江卿白商量一番,想了想又觉得不是时候。
他把医箱往肩头提了提,顶着满头月色踏出远门。
寂静夜色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异响,像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