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125)
装瞎术士神神叨叨的,让李无疏和阮柒各自将手腕伸出,往上面各做了个打结的动作,然后双手一拍:“成了!祝二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李无疏:“……”
这难道是什么独门术法的口诀?
话倒是喜庆话……
“唉瞧我这嘴,说顺溜了没改过来。”装瞎术士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捂着金叶子,生怕得罪两人被退单。
像是花钱买了个心安,李无疏带着阮柒心满意足地离摊,还跟一同去了摊位对面的三才观,拜见一下三才道长他老人家。
三才观负责洒扫和收功德的道士是无相宫雇的假道士,白天在三才观看门,晚上回到泥瓦巷的家里抱着老婆睡觉。
天色已暗,天空蓝得像是能沁出墨来。
道士早回家了。
他认得阮柒,临走时给两人留了门,还跟阮柒求了一枚平安福说要赠给小姨子新得的大胖儿子。
步虚判官的符,定是比太微宗三清殿开过光的还灵。
台上供着的三才道长手执浮尘,道骨仙风,面容带笑,令人如沐春风。
阮柒扶李无疏跪在蒲团上,自己却站在一旁看着。
李无疏道:“我这个徒孙跪了,你做徒弟的怎么不跪?”
“我师父不讲究这个。”
阮柒看他如此虔诚,便在旁边的蒲团跪下,同他并肩向三才道长拜了一拜,又问他道:“你求什么?”
“我求天下太平,百姓安生。”李无疏不假思索。
“这个你还须求人么?”
李无疏脸上有点挂不住,搡了他一下:“你走开。”
一会儿是向江湖骗子求月书赤绳,一会儿是向三才道长虔诚跪拜。
李无疏在想什么,前后稍一联系,便能明白。
阮柒不愿去戳穿他,于是从蒲团起身。往周围看了一圈,这才发觉观内角落都是灰尘,那假道士多半疏懒散漫,不务正业。
他朝墙上的拂尘笤帚招了招手,那拂尘和笤帚便自行飞过来,开始打扫灰尘。
观内清明肃穆,虽有尘埃,却古朴庄严。
李无疏道:“你替人算卦捐的那么些功德,都不知进了什么人的腰包。”
“水至清则无鱼。”
“攒下这么多功德,有什么用?看不见摸不着的。你要飞升?”
阮柒背对着他,双唇微微一抿,不大想说的样子,犹豫之后仍是如实说道:“替你攒的。”
“你……”
他一边指挥拂尘仔细清扫梁柱,一边不甚在意道:“你修为尚浅却得以飞升,位格不稳。旁的我也帮不上忙,只能为你,略尽绵薄之力。”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李无疏紧紧握住。
李无疏从后面抱住他,把脸埋在他后背的衣服里。
“无疏?”
对方并不吭声,闷闷地道:“我欠你良多,我要如何还清?”
“为什么会觉得亏欠我?”阮柒叹了口气,在李无疏勒紧的双臂之间艰难转身,“你为我医治眼睛,是因为亏欠吗?”
烛光跃动,他沉凝的视线扫过秀致的脸,不愿放过他神情的每一寸变化。
“不是的!我看不得你守在无心苑苦等,也看不得你失明不便。我想,若为你医好眼睛,我就……我就……”
“你就不再亏欠我了?”
李无疏在他怀里摇头。
他无法想象,若自己偿清这一切,会不会将种种情感淡忘,像他从前交流过的那些草木之灵。
做草木很好,但不是他想做的。况且他欠阮柒的,根本偿不清——他的十年等待,他的一百零一次垂死挣扎,他积水成河的功德,还有他的一往情深……甚至阮柒借他换福缘的那片金叶子,他都还不起。
他想要给予阮柒更多,比阮柒为他付出的还要多,但他感觉自己已经给不了什么,他自己连七情六欲的快要失去。
这个认知让他痛不欲生。
在阮柒的引导之下,他已然悟到自己的心眼之术。
他看到阮柒手腕上松松地拴着根红线。那抹红色在在他混沌的视野里十分扎眼,无法忽视。
但线的另一头,李无疏垂下头看去,竟不知何时松了开来。
月书赤绳,可赐白首不渝,三生结缘的福缘,屡试屡灵,在他身上,竟然失效了。
——肉身既灭,情断欲绝。
这当真是一句谶语,晨钟一样在脑海里嗡嗡鸣响。
攥着墨色袖袍的手用力到扭曲,李无疏盲目地用一个近乎崩溃的吻撞向阮柒。
他不太擅长。风月看遍,都是纸上谈兵。言语也好,剖白也好,都不够。他只想让阮柒知道,那不是亏欠,他对他有谷欠。望。
阮柒被他的莽撞生生撞退了两步,托着他的双肘,将他寸寸安抚,引导这个跑偏的吻回归正轨。
李无疏的气息总让他忍不住深入探索,即便在对方没有意识的情况下,都使人按捺不住,何况这回,他如此主动。
一双手伸进阮柒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上的薄薄肌肉一路向上攀住肩膀。李无疏有点透不过气,微微仰头。才一察觉这个征兆,阮柒便抱着他猝然转身,将他抵在掉漆的梁柱上。
“阮柒!”
他侧过头,从唇缝里挤出哀求的字眼。却被阮柒一把扣住下巴,完全逃离不了。阮柒又在他唇上用力吮咬了一口,才短暂地松开。
柱子陈旧掉漆,衬出他的肤色和他脸上的白绫格孤洁。烛光映了半边,让他睫毛投出浓墨重彩样的阴影。他靠在柱子上张着嘴,干渴地呼吸,喉结上下一滚。
阮柒用他的眼睛,着迷地审视他的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