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138)
“春山先生”竟然是个盲的,这要如何博览群书?
他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会懂剑,还能在各式武典里面作注?
秋棠语无伦次:“两、两位来看书吗?要找什么书?我帮先生找找。”
“春山先生”道:“对,来看书的。不过我想看的书,你恐怕找不着。”
“那、那好吧。两位请自便。”
“春山先生”朝他点头示意,临走时又善意劝告道:“颍川百草生的书,绥道五十七年之前的可以看,那之后的,莫碰为好。”
秋棠看到被自己仍在凳子上的《山鬼》,不由一愣——这“春山先生”究竟是不是盲的?
回过神来,那两人已经顺着楼梯拾级而上,看不见人影了。
阮柒对李无疏道:“你的心眼之术,似乎练得不错了。”
“我现在可以隐约看到他人魂火,是肩头和头顶的那三簇吧?不同的人魂火颜色亮度各有不同,那代表什么?”
阮柒道:“魂火是人的七情六欲。”
“你是月白色。”
“因为我此刻心情平静。”阮柒紧跟在他身后,全副注意都在他身上,怕他有什么磕绊。
李无疏道:“你从来处事不惊,没有过不平静的时候。”
“是吗?我常觉得,在你面前多有失仪。”
“有吗?”李无疏想了想,“没有吧?”
“我昨晚不失态吗?”
李无疏想到昨晚,露出羞赧之色。分明自己才是更失态的那个吧?
两人经过一张可照人身的铜镜。
为提醒弟子注重易容,以正衣冠,藏书阁各个转角都摆放了铜镜。
李无疏从镜前经过,忍不住道:“我却没有魂火。不知它们是什么颜色。”
他的魂火,应该随着肉身一起消逝在不冻泉的光柱中。正是因为魂火是人的七情六欲,才会有断情绝欲一说。
原来一直以来阮柒抵死守护的东西,比他以为的,要重要得多。
他却轻易将那东西葬送掉了……
“是淡金色的。”阮柒的回答打断他的思绪,“像太阳一样。”他又朝李无疏身边走近了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李无疏不禁面露笑意。他似乎感觉到阮柒的月白色魂火在自己的影响下,微微泛起一点意味不明的暖色来。
“这藏书阁布局和以前灵枢宗的藏书阁一模一样,我想林简一定把暗室藏在了同一个位置。只是不知我的记忆准不准确。”
他带着阮柒七绕八绕,终于循着记忆找到藏有禁书的暗室。
谁知林简竟然连机关都完全复原,李无疏毫不费力,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暗室。
满室尘封的禁书重见天日。
昨晚阮柒夜探玉春楼,李无疏到了今早才想起询问起司徒衍的事。
得知司徒衍的避尘符之下,是于斯年的样貌。李无疏万般不信。
她能仿造出一块避尘符,自然能仿造出第二块。
只是想不通,什么样的身份,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使用两块避尘符遮掩?
他们一直以来过于被动,才会陷入如今局面。要想预测她下一步动作,唯有弄清她的身份,探明她的目的。
司徒衍的目的,唯飞升而已。
“一步登天”到底与“半步飞升”不同。
关于“天道”,李无疏所知甚少,恐怕还及不上司徒衍了解得多。
所以他才想到冷明峰上,无相宫和太微宗合力重建的藏书阁。
李无疏在书架上摸索着找书,摸一本扔一本。那边阮柒也不闲着,替他把乱扔的书摞好,放在一边。
“说起来,你也是半步飞升。你说,飞升到底是什么?”
“突破天道限制,超脱天外,是为飞升。”
“超脱天外?”李无疏面露疑惑,“怎样算超脱天外?天外又是什么样子,我竟不曾见过?”
“飞升就是不再受天道约束,离开这方天地。或隐匿于三千世,或新辟天地,另立天道,这叫做‘立道’。”
李无疏一愣:“你是说,我们所在的这方天地,也不过是三千世中的一个平凡世界,也是某一位飞升大能所开辟的?是道祖易太初吗?”
他所听闻的关于道祖的事迹,都是说易太初不忍见战火纷飞,才重建天道。既然是“重建”,说明在他以前,这方天地早已存在。
“不是。时间太久,这方天地的立道者,已然抛弃人间,不知所去。”
李无疏满脸诧然,手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如何忍得下心?”
阮柒默然了一阵,才有些悲凉地开口:“因为‘立道’是神之所为。神性滋长,人性泯灭。”
“……”
阮柒继续道:“飞升之后与天地同寿,永无止境。谁又能将一件难而繁琐事情永远推进下去?我想,少有立道者能善始善终,也少有天道,能永世轮转。”
李无疏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他想到《五千言》里的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斑驳的光线透过书架的缝隙投进暗室,照见室内漫舞的尘埃。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剎那间八万春。
天地生灵,与尘埃何异?凡人寿数比之天地,不过蜉蝣一瞬。凡人眼里浩渺无边的天地,又不过是三千世界中的平凡一界。而这三千世界,竟也只是立道者随手即弃的造物。
“半初。你还未完全消化《衍天遗册》,这些内容《衍天遗册》中有所提及。”阮柒似乎瞧出他的心事,又开口道,“立道者离去,结局并不都是天道崩坏,其间或有大能飞升,接手烂摊子,这叫做‘继道’。只是,‘立道’比‘飞升’难上数倍,而‘继道’,更是难上加难。并非所有人都如你一般,能够成为继道者。这并非修为能力上的困难,而是与心性境界有关,也就是我所说的‘飞升之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