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44)
这师父做得真是无可挑剔。换做是别人做他的弟子,不管是身怀天灵根或有血海深仇,都得对这师父感激涕零生死相许了。
只可惜,他的弟子是李半初。
李半初脸色发白,苦中作乐,强撑着体面不让自己依赖他搀扶:“师尊,一看你就没当过师尊。做师尊的,不能对徒弟太好,容易令人动心。”
“……”
阮柒一阵无言。
“但也不能不好……”
“为何?”
“容易因恨生爱。”
“……”
“半初,你还是少看那些书罢。”阮柒一身磊落道,“我总不能任由你冻死在路边。”
“不对啊,你怎知道是书上看来的,你该不会看过?”他看着阮柒,试探着道,“你把那本《判官渡我》要过去,莫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看?”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景福客栈
“哦?原来那书名是《判官渡我》?你不是不认得那四个字?”
阮柒问得漫不经心,但话里多少带点意味深长。
——这书只有书名不认得,这里面的字我都认得。
李半初信口胡诌的话就这么被拆穿了。
他先是一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思绪飞转。
这本《判官渡我》是颍川百草生用那支来路不明的秃毛笔所写的谶书。
写的是李无疏转世投胎后,成为阮柒的弟子。
虽然只有半卷,却和李半初重获人身以来的诸多经历相重合。因担心阮柒以为自己是书里化形的精怪,李半初便谎称那是一本艳|情小说。
阮柒双眼失明,连账本文书信件都要旁人念给他听。
想来他断不希望有其他人看到此书。
那他是如何得知书名?
莫非阮柒自有阅读之法,而不需假他人之手?
那他岂不是已经知晓书中内容?更知晓李半初有所欺瞒?
最重要的是,他让李半初给他读书读信读账簿,难不成是为消遣?!
想到这里,李半初又疑又气。
“那书里写了什么?”他选择直接问。
“既未能印发,只能是一些荒唐之言。”阮柒道。
对于看没看,他没承认,也没否认,答得滴水不漏。
李半初脚步慢了下来,瞪大眼睛瞧他。
到了此时,他才意识到,枕边人是怎样一只城府深沉的老狐貍!
“师尊,我以后不看那些闲书了。”
“无妨,无疏也爱看。消遣罢了,不耽误修行即可。只是有一点……”阮柒话锋一转,“内容太过的不准看。”
听他此言,李半初熬着泼天的寒气,嘴角得逞地笑了起来。
“太过是有多过?师尊请给弟子一个准线。”
“为师不知。”
“师尊袖中藏的那本艳|情小说,可否为准线?”李半初刻意强调“艳|情”二字,想看他作何反应。
“为师不知准线。”
“借我一阅便知。”
“不可。”
“为何不可?”
“……内容太过。”阮柒终于还是如此说道。
也就是承认看过了?
不知他说的“太过”,是细节描写太过,还是师徒情分太过?
李半初似笑非笑,深深一脚踏进雪里:“师尊也要少看闲书,尤其是不要熬夜看闲书。那日清晨我一开门,就见您脸色憔悴,早是知道您是熬夜熬的,我就让铜板师兄给您熬点参汤补补了。”
“……”
阮柒稳稳地托着他的手臂,不动如山。
有时候李半初觉得他脸皮还挺厚的。
两人执手在雪地里跋涉,一个脸色极差步履艰难,另一个是瞎子。若有旁人在场,应当会以为这是一对落难恋人。
“不知看完了闲书……弟子每回喊‘师尊’的时候,师尊心里在想什么呢……”李半初声音低了下来,如同耳语。
阮柒目不斜视,沉声道:“你不必试探,我对无疏以外的人断无非分之想。”
同样的话李半初说过两次,现在终于送回到自己身上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轻笑一声,声音益发低弱:“我知你不是那种人。我这样喊你,是因为你的反应太有趣了,忍不住想要……想要……”
话未说完,他膝盖一软,顺着阮柒如削的肩膀滑倒在雪地里。
“半初!”
分明上一刻还在调笑的人,下一刻竟昏了过去。
阮柒连忙托着肩膀将他扶起,同时去探他脉搏。
先前给他输送的灵力,原本缥缈轻灵游遍全身,助他抵御寒气,此时竟都在灵脉当中凝滞,流转不通。
他把李半初背到身上,只觉得肩头驮着的是一座冰雕。
自双眼受伤失明以来,阮柒从未走得如此之急。
原本还在十里外的秦州城,他背着李半初只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到城门下。
秦州如今是座空城,城门洞开。
街道被风雪掩盖,摊位久无人问。横斜的朽木,破败屋舍,都坠着大大小小连城一片的冰凌,在没有热度的日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天心宗闭宗时带着全族离开,而今只有锋锐凛冽的寒风笼罩着这座空城。
此地极为苦寒,外族人难以适应。城中只有一间客栈,以供外族人歇脚。
每年此时天心宗开放,大量商贾云集此处,也会有阮柒这样的修士。这些人如有早到的,需要留宿,也只有这间客栈可供选择。
这客栈每年也只这时候开张,前前后后半个月便歇业了。然而只这半个月,却能赚够梁都里的寻常客栈一年收入。
地方也好找,进城门直走穿过一条街,就能在街口看到一座小楼,是城里唯一清理了冰凌子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