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55)
那遮眼的黑绫像写意的一笔,衬得他轮廓单薄,清冷孤绝,整个身影如同天地间一片孤帆。
“先天之数,循环往复,衍八而还无,无中生有,得下卦为坤。初为乾,作上卦。是为天地否卦。”
“这也行!”国师的侍卫脱口而出。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殿上顿时掀起一阵骚动。
李半初瞧着阮柒冷峻而高深莫测的侧脸,心想这人身上真是愈来愈有神棍气质了。
芳菲尽问道:“此卦何解?还请步虚判官指教。”
阮柒摇了摇头,表示卦还未解完,手捏掌决,又继续道:“上下总一数,初爻动,变乾震无妄卦,互见巽艮。”
天心宗弟子连忙呈上纸笔,阮柒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在纸上写下卦辞。
——乾上震下,天雷无妄。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无妄之往,天命不佑。是为下下签。
传说中十卦九灵的步虚判官,给这门亲事占了个下下签。
怪不得阮柒让李半初不必担心,交给他处理,原来他早有打算!
这卦被他们三个人都动过手脚,动来动去,终究还是阮柒计胜一筹。
天心宗一众都松了口气,国师那一行三人则黑了脸。
左边的侍卫目光怔怔地看向屏风:“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什么天意,我看是人为?”司徒衍笑道。
李半初闻言,不禁面露讶然:“如何?此卦便不作数了吗?”
这话是司徒衍方才对李半初说的,现下李半初一字不落地,又将这话还了回去。
“国师大人此来天心宗原本是势在必得,还带来重要人物。结果连漱玉真人的脸都没见着,所以才对天心宗处处为难,我说得对吗?”李半初道。
司徒衍笑了笑:“重要人物?本师不明白小友在说什么。”
李半初看向司徒衍右边那名侍卫:“梁国国君国君亲临天心宗,怎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满座皆惊。
那人竟然就是国师司徒衍口中的“吾主”,大梁国的国君孟宸极?
虽然李半初这么说,但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在场众人心中尚且存疑。
芳菲尽猝不及防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悄声问芳亭北:“孟宸极怎敢来赴宴?不怕被我等挟持么?”
“国师所领一百多个高手驻扎在城外,这些高手加起来,足有百余人。”
刨去多余的话,芳菲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孟宸极若有闪失,那百余高手立刻要将“对岸”百姓屠戮殆尽,这司徒衍带孟宸极赴宴,自然有恃无恐。
“怪不得他敢如此深入虎穴。还是宗主深思熟虑,弟子才智远不及宗主。”
芳亭北纠正道:“此地并非虎穴,而是狐貍穴。”
“……”
“半初,”这边阮柒语带责备,对李半初道,“孟宸极还俗前与你师父李无疏同辈,不可直呼其名,当称师叔。”
“师叔,晚辈失礼了。”李半初连忙揖身。
孟宸极受他一揖,倨傲无比地哼了一声。
李半初问阮柒:“弟子对道门的辈分一向搞不清楚,不知漱玉真人又是什么辈分?”
阮柒如何不知他的用意,于是用不大但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回道:“漱玉真人与李无疏的师父李期声平辈,凡李无疏同辈弟子都要称师叔。”
也就是说孟宸极也要喊于斯年师叔。
大家都听得出来,这师徒俩一唱一和,是在讥讽孟宸极蔑伦悖理,竟然逼婚长辈。
在座有人憋不住笑,“噗嗤”一声。
李半初循声转头,见芳菲尽正极力忍住满脸快意,悄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好貂!
孟宸极扮作的侍卫长相平平无奇,让人过目即忘,想必是被术法改换面貌。况且谁又能想到孟宸极居然会乔装成侍卫,跟在队伍里一起来了天心宗,所以一直无人察觉。
开宴之前,他一直在瞪李半初。
现在他还是在瞪李半初,恨恨的神情像是要把他拆碎吃掉一般。
“还说你不是李无疏?!你若不是他,怎会看破我身份?”
孟宸极这话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话一出口,他脸上乔装的术法便自行破解,露出本来面容。
正是李无疏熟悉的,那个细眉细眼的孟宸极!
“居然真的是他!”
在场有见过孟宸极相貌的人,无不惊叹。
大殿四周的天心宗弟子纷纷戒备,虽无利器在身,却也蓄势待发。
拾月察觉气氛不对,立刻将孟宸极护在身后。
在场只有两个人不为所动,神色自若,就是国师司徒衍和步虚判官阮柒。
司徒衍在这场宴会上可谓是节节失利。此时他却不骄不躁,慢摇羽扇。
李半初回孟宸极道:“我师尊年年要来天心宗,不曾遇见有人包下秦州城里的客栈,所以今年想要包场的人肯定不是司徒衍。你怕来早了露宿野外,派人提前订房,如此高调,怎教人猜不出来?”
孟宸极可以跟队伍同行而来,但他地位尊贵,手下自要打点好一切,以防意外。
其实李半初还有别的判断依据,比如拾月是孟宸极外出从不离身的贴身侍卫,以及孟宸极看自己时,让人怀念的仇视的眼神。
孟宸极瞪着他道:“李无疏!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狡猾多诡!”
李半初不耐烦道:“我说了,我只是长得像,我不是李无疏!”
开宴前早向众人做了介绍,可还是有人坚定地把他认作李无疏。
是不是诸如李刻霜、拾月还有孟宸极这样脑筋不太灵光的人,更容易识破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