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天道那些年(7)
他双眼失明,虽说五感敏锐非常人能比,做起这些细碎的事来终归不太顺当,他却不愿假他人之手。
如今他已贵为无相宫宫主,仍像以前一样冷漠疏离,从不与人过多交集。
按照阮柒从前的说法,人与人相逢即生因果,纠缠愈深,因果难断。
说这话时,他刚救起孤身杀出重围的李无疏。
那又是什么让他枉顾凡尘的束缚,不断涉足深入李无疏因果缠身的人生?
阮柒终于退出房间,合上门,从李无疏身旁擦肩而过。
分明是道侣,却如此见外,还分房睡。
他前脚刚走,李无疏后脚就跟了过去。
今天誓要与道侣同席共枕到天亮。
既然要同席共枕到天亮,李无疏说到做到,率先在床上平躺了下来。
因略有些紧张,双手一时不知放哪,跟隔壁挺尸的那具肉身倒是如出一辙。
许是因为结界内瞧不出时辰变化,阮柒不知不觉间,对着李无疏聊到很晚。
回到西厢房,他也不急着睡下,坐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微微偏着头,像在仔细倾听。
李无疏也侧耳聆听,只听到微风拂动竹叶的声响。
半扇窗吱呀摇动,窗格下的剪影在昏黄夕照中分外落寞。
清风微动,不知从何处卷来一片蔷薇掉落在阮柒膝头。
他将花捡了起来,神情微顿。
李无疏看到他拿着那支蔷薇推门而出,大约是去了东厢,回来后,手里已经空了。
不必怀疑,定是又将花放在了他肉身的床头。
见对方宽衣,李无疏略往里面躺了躺,给他腾出位置。
一股清冷的气息包围过来。
阮柒身上的味道像雪山,孤绝于世,不惹尘埃。
他右手就那么随意一搭,正停在李无疏手边,指尖几乎碰到一起。
近若咫尺,隔若参商。
李无疏收回目光,满意地阖上眼睛,脸颊早已沾湿。
……
入夜。
一阵剧烈的结界波动惊醒了李无疏。
窗外的天幕宛若水纹一样晃动,引动漫天红霞光怪陆离。
他惊坐起身时,身边倏地空了。
阮柒在瞬息之间已闪身至门外,直奔东厢而去。一柄朴素无华的长剑化光而出,至击来犯者。
李无疏打了个哈欠,跟出去看。
双方在空中斗成一团,剑光晃眼,竹叶被天地间流窜的剑气削得漫天飞舞。
“把李无疏放下!”阮柒对来人冷声喝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与你动手。李刻霜!”
……
看吧,这就是道侣分床睡的下场。
第04章 第四章 含霜履雪
不论天下人如何传闻,道门内部对李无疏的猜测有两个方向。
一是李无疏为了修补破碎时空耗尽修为,神魂俱散,只留一具躯壳。
二是李无疏功德圆满,羽化飞升。
至于那具活生生但只能喘气的躯壳,尚且无法解释。
后一则猜测流传最广。所以李无疏遗留人世的金身,成为人人觊觎的宝物。
阮柒自然时刻防备着,连睡觉都保持警醒。
然而这一次,来的不是敌人,而是故人。
“李刻霜!”
阮柒虽不能视,却在对方拔剑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身份。
李刻霜身上的心法气息与李无疏系出同源,要想不被察觉也难!
他和李无疏同属太微宗,论辈分,他要称李无疏一声“师叔”。
当年太微宗满门遭戮时,李刻霜外出参与赤墟试,侥幸逃脱,是李无疏唯一幸存的同门。
李无疏沦为罪人,李刻霜顺理成章继任太微宗宗主。
十年过去,被灭门到只剩一人的太微宗,摇身成为天下第一大宗。
堂堂天下第一大宗宗主,此时却红着眼,泪盈满眶。
“你说你能把他照顾好!怎么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阮柒落定在屋顶,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李刻霜把人负在背后。小师叔的头颅就那么无力地耷拉在他肩头,额头贴在他下颌,触感微凉。
他与小师叔多年不曾如此亲昵。
上回贴这么近,还是小师叔背着五岁的他下山买酥皮杏仁饼。他比李无疏小八岁,虽然差着辈,儿时却亲如兄弟。
“李无疏我要带走!他是太微宗的人,是死是活,都要回到太微宗!”
阮柒面上没什么表情,轻飘飘吐出三个字来:“不可能。”
李刻霜双眉一凝,满眼泪水化作悲愤,拖着鼻涕眼泪提剑刺来:“那便以剑相决!”
说罢他浑身迸出剑意,漫天竹叶被剑风割得细碎。
扶着廊柱旁观这一切的李无疏不禁抬手,捏了捏眉心。
十年过去,这小子还是没什么长进,出剑不讲章法,全凭直觉。
李刻霜天资愚钝,不论是何剑招,他练一万次都练不好,纵使有李无疏手把手教,也画虎类犬。
但他也非天赋全无,临危之刻往往激发潜力,临意使出的剑招连李无疏见了也要拍案叫绝。
当年云洛山一战,他玉石俱焚以身化剑,绵密剑雨笼罩守护了整个云洛山。
数十里远都能看到云洛山的方向金芒闪耀,经久不息。
谁想后来竟真叫他走出了自己的路子,没有章法即是章法,变幻无常,令人无从防备。
这么多年过去,他在剑术上靠着一股不畏死的蛮劲和没有章法的剑路,在高手林立的道门当中拼出一席之地,竟还得了个“剑鬼”的称号。
李无疏冥冥之中见证他步步成长,颇感欣慰。
但是天赋不是滥用的!